娃噜嫂 作者:霍克
故事以70年代长白山下的满乡为背景
以写实的手法描写了一个满族青年他在那年春天与山东逃荒要饭的有夫之妇娃噜嫂相识
令人作呕、肮脏、丑陋、没皮没脸的形象总是和讨饭人黏在一起,因此当地人都很厌恶他们
那他为何还能和娃噜嫂从相识到相爱以及最后肉体上的欢娱,而又演绎出那样离奇曲折的爱情故事呢?
他们的情感世界会经受怎样的血与火的洗礼呢?是他们的故事在诠释原始状态下人的真情
在浮躁而又百无禁忌的今天,很少有人再去关注长白山下那近似原始状态及其粗野而又朴实的人生
第一章呼拦哈达山下
……
舞者执鼓 头蓬若蒿
击案起舞 癫痴发摇
……
闻者皆骇!
舞毕,萨满女神扶案微目如是吟唱:
“天黄黄,地恍恍,我家有个吵夜郎;
行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第一章
呼拦哈达山下
1
是孩子们的叫嚷声,使老大加快了脚步。待他匆匆赶到跟前方知,原来是一群孩子正围着肮脏不堪的讨饭人在叫。其中不乏淘气的,以土块、石子之类做武器展开对讨饭人的袭击。更有胆大妄为的小家伙,竟用秫秸棍戳讨饭男人裸出的一块屁股,直戳得那男人乱蹦,最终换来他们一阵阵坏笑为止。
跟男人讨饭的是一蓬头垢面的女人。面对孩子们的非礼,女人不得不将自己孱弱的后背暴露给孩子。因为在女人转身时,老大瞧见女人紧绷绷的上衣,知道她已身孕在身!怯怯的女人牵着男人的衣襟,雨点般的土块、石子落到她身上,迫使她只好向前挪动一下,扶障子来支撑沉重的身子。就在女人向前挪动的那一刻老大瞧见她在抹眼泪……
眼前的一切老大再清楚不过,他们定是无家可归可怜的逃荒人!在老大看来,世界上有两种人蒙难最令人揪心一是老人,二是女人,而怀孕女人犹甚。于是,老大不禁心头一怒,愤然吼起,
“滚开——”
吼声一起,老大便大幅度地挥起铁锹,样子跟花和尚鲁智深舞扁铲一样特凶!孩子们见状,自知大事不妙,故做鸟兽状逃散。赶走孩子老大回转过身,见讨饭人隔着障子接过刘四老婆送给的饽饽,也离去了。
老大无意走近讨饭人,原因是,近两年逃荒讨饭的早已司空见惯;再有所有的讨饭人几乎都一样,实在是太脏,太没脸皮了!许是怀孕女人的缘故,老大立在原地未动,在注视他们的同时,使劲在心里想着一个问题,“连饭都吃不上,怎么还能怀孩子呢!”
女人缓缓移动的后背上,一直落着老大那怜悯的目光。然而讨饭人并未走出多远,女人便猝然瘫到男人的怀里。只见男人慌忙扶住女人,然后抽出一只手,将散落在粪堆上的稻草划拉到自己身下,接着把女人慢慢放倒。女人躺下后,男人一会趴到女人身边似乎在和女人说什么;一会又转到女人的另一侧,现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傍晚时家家皆做饭抑或吃饭,故堡子里显得极静。老大依旧一动不动望着讨饭人。过了好一会,老大才见男人搀扶起女人,蠕蠕离去。他们远去的背影,渐渐隐没在血色黄昏中……
夜幕降下,新月初升。
男人搀扶着女人走出堡子。在堡子外面,他们凭借微微的月光,在灌木丛中寻到自己的侉车(独轮车)后,男人吐出一口气低声问女人,
“现在,你觉得咋样?”
腆着肚子的女人,一只手顶着自己腰,一只手扶着男人的肩,抖动气息答道,
“就是觉得腰酸疼,刚才疼得真有点受不了,现在好些啦。”
“到日子了吗?”
男人试探着问。女人答,
“没有,还差一个多月呢,可我害怕……”
“会不会提前?如果那样可咋办!咱们连个生孩子的地方都没有啊……”
男人哽咽了。女人无语。接下来,女人被男人小心地抱上车。侉车的轮子,在稻田边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滚动。走了一段,女人颤抖着嗓音让男人把车停下。放下车后,男人将女人从车上抱下时,发现女人脖子上满是汗水,同时整个人都在他怀里战栗。
“这是怎么啦……”
男人哭喊着,将女人平放到路边的田埂上。在田埂上,女人来回滚动着身体,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男人俯下身,不住在自己胸前搓着手,痛苦极了!就在这时,女人猛地伸出手臂死死将男人抓住。男人跪到女人面前说,
“受不了,就叫出来吧!”
……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把女人复又抱上车,然后就急匆匆将女人朝永陵大桥方向推;因为男人想起,大桥下柳树毛子中间,有块不易被人发现的小空地。小空地是他和女人昨晚曾住过的地方。
此时此刻,男人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最担心的事,即将要发生了!孩子有与无已实在不重要,“只要大人平安,大人平安……”边推车男人边在心里如此念叨着。
凭借微弱的月光,男人把女人抱到他认为最理想的地方,然后就像待产的雌鼠那样,用手在周围的地上挠草。去年纤细柔软的干草,和今年刚刚抽绿的嫩草,全被男人挠起,最后一层一层铺到女人身下。接下来,男人又从侉车里拽出一条仅有的旧麻花被,盖到女人身上……
过了半个多时辰,女人的身子又开始抖起,随之呼吸也变得急促,同时两只手死死地抓起身边的蒿草,最后直至将手扣进泥土里。女人不停摆动着脑袋,一次次欠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吐着粗气,就好像有座大山压在她胸上似的……女人突然挺起,死死抓住男人的胳膊,男人立刻感觉到女人的指甲已钻进自己的肉里!汗水已湿透了女人所有的衣服,是男人抚摩女人肚子时发现的。就在男人抱起女人头的那一刻,痛不欲生的女人终于控制不住“嗷——”地叫起……
当女人爹一声妈一声痛苦万端时,男人摸到了女人身下一滩黏糊糊的东西,男人哇地一声号哭了……
几经剧烈阵痛,女人早已昏死过多次。直至凌晨时分,随着女人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叫,一个清脆的女婴啼哭声,在幽长的夜空响起。最后是男人用镰刀头将女婴从母体上摘了下来的……
一场缠绵有致的春雨,把四月的长白山抹得花花搭搭的绿。被冰雪覆盖了一个冬天的峰岚,突兀挺起它那伟岸的胸姿。蓊蓊郁郁的原始森林中,残雪消融化做道道山泉在峡谷间欢唱。溪边石壁青苔滑腻若毡,浑然天成。这就是靠近吉林的辽东山区。在这丛山峻岭中,集居着一个古老的民族——满洲人(满族)。
群山怀抱中,有一席略显宽阔的腹地。腹地南面是座巍峨的呼拦哈达山。(满语。汉语意,呼拦为烟囱。哈达为山。)
呼拦哈达山上古木参天,黑藤缠绕。獐、狍、貉、獾、野猪等野兽,常常会像个闲雅的乡绅那样,徜徉于山林间。倘若清晨钻进此山,准会有成群结队的山野鸡咕咕咕鸣叫,遮天避日般从你头上掠过,然后盘旋至它们想往的山坳。
山里的一切,对于满族猎人来说无疑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据当地满族猎人讲,此山仍旧保持原始状态,森林从未砍伐过,且有很多人迹罕至的地方。
一片黑油油的山坡地,横卧在呼拦哈达山下是一条奔流不息的苏克素护毕拉(满语:苏克素护,汉语意为鱼鹰。毕拉,汉语意为河)从山坡地脚下轻轻滑过。
河水是从长白山上流淌而来,故清澈甘甜。那时人们若伫足于河边,准能见到一人多深水下鱼儿梭行之状。时逢秋日,掀开河边沟沟汊汊的石头,到处都是肥美的哈什蚂(满语,现称林蛙。)。捕捞哈什蚂时的情景,定会令你激动不已。
真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好地方啊!
一天,按着生产队关队长的吩咐,老大到呼拦哈达山下地里去扬粪。只有贫下中农才有权享受的包工活,自己居然也赶上啦,心里特自豪!不免对新上任的关队长心存几分感激。
“看兆头,今年的运气会不错呀!”在心里老大这样琢磨着。
包工活自是无人监管着,故一股自由清新的气息浸润老大全身。一整天,老大如同一部机器那样,在田间不停挥舞铁锹,直至黯红的晚霞将他身影拉长,方意识到,该收工啦!一想到收工,才感觉到累。于是老大朝西方望了一下,将手中的锹镐皆抛至田边的山路上,然后自己一如习武之人那样噗地一下直挺挺躺到松软的青草上。躺下后尚未等老大将身体完全展开,早有梡棥草、车辘轳菜所释幽幽苦香,游丝般将他裹缠。
不由老大将身体向大地靠了靠,试图聆听苏克素护河春潮涌动的声音,感受一下春回大地的脚步。转而,老大又将目光投向呼拦哈达山崖间,他再清楚不过,那里定有一簇蔟,一团团粉红的鞑子香花(鞑子,其他民族对满族的称呼),在喜闹崖头。悠然之中,老大仿佛觉得自己每个细胞都在四处飘散,且弥入这天、地、山、水的静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