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老人打破了大堂内的沉默气氛。他关心的看着罗逸……
“还不错。”
罗逸又沉默了一下,低头轻轻说道。
一问,一答。然而随即,大堂的氛围,又变得沉默了下来……
罗逸又是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地说道:“母亲的灵位……进入罗家主祠了……陪在父亲身边。”
老人身子顿时一颤,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涌动而出,身体激动的微微颤抖着:“好……好……”
“当年……你为什么不来?”
罗逸低下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纠缠了他多年的问题。
老人的身子顿时微微一颤,良久良久,他才嘶哑着声音:“我去了……可是……”
老人抬起了头,缓缓的讲述了起来……
……
罗逸之母碧雪烟,乃是老人的大女儿。然而由于从小体弱多病,故而,也是老人最为疼惜的女儿。
在当年在耳闻罗天丰之事的时候,老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女儿,在这种情况之下,将会在罗家受到什么待遇。于是,他几乎想都没有想,也没有考虑任何其他,直接便是前往了天都府……其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将当时已经怀孕了的碧雪烟接回碧家。
然而,当时是如何一种局面?唐宋两家的奸计得逞,一场大战让罗家上下损失惨重,罗天丰“妖魔之友”的恶名传遍整个天都府,罗家上下,无不对其深通恶绝!若非是有罗雄在上顶着压力以及罗天双的从中周旋,罗逸能否活到今天都尚还两说。在那种局面之下,碧容安又如何能接走碧雪烟?
事实上,当他表明身份,欲要进入罗家的时候,却是被罗家的护卫挡在了门外,根本连大门也无法进入!
罗家纵然伤亡惨重,但对于碧家来说,依然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在天都府那种毫无根基的地方,碧容安又能如何?
进门无望,但碧容安忧心女儿现状,却是继续不死心的守在罗家大门之外……期望有一天能直面罗雄等人……
然而,当时罗家正值重建期间,人人忙碌,谁又有闲工夫理会他?即便他成功的拦下了几次罗家的嫡系,但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谁又会给罗逸通报上一声?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然而碧容安却依然连罗家的大门也进不去……
然而,在当时,罗天丰事件不仅仅只是罗家受到影响……便就是与罗家有些关系的家族,多少都受到了一些波动。这其中,同样包括远在建宁府的碧家!
碧家是一个从商家族,当年在建宁府之中,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家族之一。然而,就是因为其与罗天丰的关系,在罗天丰事件发生之后,一些别具用心的人,顿时便是接着这股风,对碧家是百般打压。碧家名下的产业被人一一蚕食……
碧家从无到有,尽皆都是碧容安一手打拼而来,以碧容安的能力,如果当时他能在家中主持大局的话,局面不一定会到之后不可控制的程度……
然而可惜,因为忧心女儿,他远在天都府内!
家中局势顿时失控,碧家势力一点一点被强敌瓜分……等到碧容安长子,也就是碧雪烟的兄长碧云俊终于忍不住跑到天都府,将碧容安生拉硬扯扯回建宁府的时候,大势已去,饶是碧容安,也是回天乏术。
事实上,这也正是碧家迅速衰败下来的缘由。如今碧家所在的地方,在当年实际上只是碧家的一个分院而已。但因为商业强敌的打压,碧家负债累累,迅速破产,大部分的府邸都是被抵让,唯一留下的,也只有眼下这府邸了。
碧容安固然是担忧女儿安危,但在这建宁府之中,同样也有着需要他的人。碧容安除了强忍心中的情绪,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回到建宁府之后一年余,碧雪烟终于有消息传回了碧家——因病而亡。而当时,距离碧雪烟死亡确切时间,早已经是过去了大半年!
自己女儿之死,身为父亲的自己,竟然是在近半年之后方才知晓?这,这是如何一种难言的悲哀啊?
碧容安嚎啕大哭,一夜之间,须发全白。
这种痛,岂是常人可以想象?
然而,有什么办法?前往罗家,便是连大门也进不去。如果自己豁出一条命去……那建宁府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于是,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思念之中,时间晃过……
而这一晃,便就是近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碧容安无一日忘怀过女儿碧雪烟。事实上,在头几年,碧家这方行事稳定之后,他又前往过天都府,欲要一见罗雄……而这一次的目的,自然是要将罗逸接走。
但可惜,他依然并未能如愿,甚至于,连罗逸的面都未见到过……
渐渐的,碧容安这才死了心去。
第280章 碧云俊
当到今年,他们虽然也偶有耳闻,听到了关于天都府变天之说,但这传闻传到宁建城的时候,已经是极为简化了的版本。只是说罗家灭掉了唐宋两家而已,但却根本并未提及罗逸与罗天丰的事情……有了前面的经验,碧容安又如何敢以罗家亲家的身份自居?所以,也就一直并未前往天都府……
事实上,碧容安对碧雪烟的死,一直就怀着一种愧疚……认为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用,这才会让得女儿落得一个“客死异乡”的凄凉场景……
而这,也是方才听闻罗逸言道“母亲灵位以入罗家主祠”一言之后,激动的老泪纵横的缘由……
……
一通话说来,碧容安神色黯然,常常老泪纵横,激动的浑身都在略微轻颤着。
而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起这一段让他泣血的往事,那微微颤抖的宛若风中残烛的模样,饶是罗逸,也不禁为之动容……
良久,他抬头再度看向了刚进入这大堂,便就令他为之一震的事物——正堂之上,一块灵位,上书着“爱女雪烟之位”……而在那灵位之前的小小香炉之中,三根明显才刚刚点着的香火,正袅袅的飘荡着……
罗逸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一摆衣衫,跪倒在地。
“外公……”
一声“外公”,令得正暗自垂泪的碧容安浑身骤然剧颤,抬起头来,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罗逸。
“好……好孩子……好孩子……”
终于,泪水再度滑落,然而这一次,却是欢喜的泪水。
碧容安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到了罗逸的身前,伸手,扶住了罗逸的身子。罗逸,顺势站了起来。
罗逸固然是穿越而来,然而如今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足有两三年的时间……不知道是何缘由,对于前一世的记忆,他已经越来越模糊,反倒是对于逸少爷的种种经历,却是感到了刻骨铭心。
到这一刻,仿佛那“逸少爷”不再是一开始记忆之中的“倒霉蛋”……而就是他罗逸自己一般。对方所吃的苦,所受的累,而遇到的不公……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发生在他罗逸自己的身上——感同身受,如己亲尝!
这种感觉甚是奇怪,甚至于连罗逸自己恐怕都没有意识到……
所以,当他听闻要来到碧家的时候,心头升起了古怪的感觉。下意识的对碧家有排斥的感觉……就是因为,他自己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