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活着,那该怎么办?他突然发现这也是一个问题,而且是个很让人纠结的问题。
杀害自己的师父,太谷门会容得下自己么?显然不可能。任何一个门派,如果出现了弑师的惨剧,无论做师父的生前再怎么混账,为了维护门规,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将那名弟子处决。
师徒有序,这已经成为维护一个门派生存和发展的根基,任何人触碰了这个根基,都将受到无情的毁灭。
即使他与太谷门的太上长老关系匪浅,但在门中这么多长老的同时施压下,即使是太上长老也不可能独断专行。
有的时候,护法长老甚至可以越过太上长老那一道槛,直接将张毅处决。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张毅很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做出了这种事情,第一个想要处决自己的,恐怕就是太上长老了。
毕竟与整个太谷门的根基相比,他张毅的命实在便宜的很,比街头随处可见的烂白菜还要便宜的多。
他突然明白,即使自己杀了王松之后,太谷门也不能再去了,甚至可能面临整个太谷门所有弟子的追杀。从此之后,他可能就真的要亡命天涯了。
这个时候,他还能回来么?鼻子里长吸了一口冷气,他突然感觉一阵冰冷。
张毅居然不再说话,而是端起瓷碗,一口一口的将烈酒灌进肚子里。这或许也是他最后一次喝酒,既然如此,为何不喝个痛快?
从张毅的反应中,风易欣已经渐渐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她突然不明白起来。不明白张毅为什么会这么狠心,这么绝情!!难道他对自己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这些天的感觉,只是她患了单相思么?
第96章 离愁(2)
孤灯摇曳,屋里没有风,却有灯花。
灯花的爆破声将灯芯震得来回晃动,连地上的人影都在动。
风易欣突然抓起了酒坛,往面前的瓷碗中倒去。可惜酒坛已经空了,连一滴都没有流出来。
以前她喝酒,为的是将别人灌醉,但是今天,她却宁愿醉的是自己。
酒保或许还在楼下候着,只要她喊一声,他就会马上跑过来,将店内最好的酒搬上来,并且给她斟满。
但她却不愿意开口,只是怔怔的看着张毅,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他的脸上没有花,却有泪。
两行清泪从他脸上滑落,滴在下方的酒碗里。在这种时刻,最先落泪的不是貌似娇柔的少女,反而使张毅,这未免有点不合逻辑。
世界上的事又有多少真正的符合逻辑过?
张毅盯着酒杯,像是对风易欣说话,又像自言自语:“如果我的修为再高一些,本事再大一些,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带你离开。只是仙途险恶,充满了各种阴谋和算计,我能够保得住自己的命,就已经算是侥幸,又怎么能照顾得了你周全呢?”
从进入药园起,他所经历的事情,那一件不需要算计?不需要自己以命相搏,最后才险之又险的躲过各种暗算。就连辛童,那样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其心思之歹毒,手段之狠辣都是骇人听闻的,更别说其他了。
在修仙界,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没有任何的安全可言。这是张毅这些年总结出来的一个道理。
太谷门同门之间尚且可以为了灵草、灵药等物自相残杀,更不要说其他了。
自进入太谷门之后,他才蓦然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怎样的残酷世界。也许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动真情了,以后他也将融入到不断的厮杀当中,要么杀掉对手,要么被对手杀掉。
正是因为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才使他不敢冒险。以后,他甚至连家都不能再回去了。因为他的仇人可能会顺着线索,摸到他的家中,给父母带来灭顶之灾。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修仙者有家不回。不是他们薄情寡义,而是因为迫不得已。
心中想得越多,他就越觉得自己的渺小。只有拥有了绝对的实力,才能够保护家人和朋友,而在此之前,他不能有朋友。
他已经逐渐想明白了自己以后的方向,那就是不断的提高修为,超越在众人之上。只有这样,他自己才能安全,他的家人也才能安全。
只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要将王松除掉。他能斗得过王松么?他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有的时候,想的再多都没有用,该来的总会来的,不能逃避,也无路可逃。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风易欣忽然道。
张毅只是摇头苦笑。她根本不知道修仙界的险恶,才会说出这番话来。就算风平谷是江湖第一高手又能怎么样?在筑基期修士面前,他能挡得住几次攻击?
除此之外,比筑基期高的老怪多的是,上面还有结丹、元婴以及他还未了解到的境界。这种人碰到任何一个,风平谷都会毫无悬念的被秒杀。
更重要的是,风易欣也是玄阴之体,这样的体质,必将成为那些隐修多年的老怪觊觎的对象。试想,能够毫不费力的帮助他们突破一个境界,这样的诱惑谁能挡得住?
就算那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人物,恐怕也不能完全无动于心。他已经发现,这些门派虽然对鼎炉之事有所禁忌,但并不是铁了心的非要将这种功法禁止不可。否则王松也不可能肆无忌惮的在太谷门内豢养鼎炉而仍然活得逍遥自在。
说到底,还是实力的缘故。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就算硬占一门之主的位置,相信也没有多少人敢于反抗。
风易欣露出绝望的神色,话都说到了这种份上,张毅仍然没有松口的意思,这怎能不令她伤心欲绝呢!
她突然想到,或许在山洞中,自从那次验灵根之后,就已经是这个结果了。
尽管她不知道所谓的灵根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正是这样一件东西,将两人的感情完全葬送掉了。
夜幕逐渐降临,乌云完全遮蔽了外面的光线,整个街头显得湿漉漉,冷清清。
不知何时,风易欣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每当她感到伤心的时候,总是这么容易入睡。这或许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手段,睡着了就可以不去理会无边的烦恼,也不会再伤心。
她睡觉的姿势依旧很美,很诱人。尤其在刚喝过酒之后,红扑扑的小脸愈发的清纯秀美。
张毅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是两人最后一次相见,至少也要给自己留下点回忆。张毅这样想着,心里却难受的很。
如果是以前,能够一亲芳泽,张毅心里肯定会幸福的发狂。但是今天他却有无尽的悲哀。
他轻轻把风易欣抱起,走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面没有人,只有一张床和崭新的被褥。
他将风易欣放在床上,轻轻的给她盖上被褥,不愿让她受了凉。
楼下传来酒保的脚步声,响亮而急促,想必他已经听到了动静,正在往楼上赶来。
张毅转身走出房间,轻轻的带上门,正好迎上酒保的目光。
“可官,你”酒保睁大了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可是掌柜的特意叮嘱要好好照顾的客人,可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得罪了他们。只是这套房间并不是他们预定下的,就这么被人住着,肯定不合适。于是酒保也犯起了难。
张毅翻手拿出一锭银子,交给他道:“这是房间的定钱,房子我租下了,直到明天早晨那位姑娘醒了为止。”
“是是。”酒保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只要有银子,就算他把整个酒肆全包下来也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