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
追随着那道踉跄淡薄身影的茫茫大军与敌人轰鸣撞杀!
两股洪流混淆成一座惨烈无边的血肉磨盘。
嘶吼声、喊杀声、怒吼声!
整座战场仿佛在沸腾,无边的血气汹涌澎湃,磨盘转动,整耳欲聋,碾碎无数卑微!
满身血水泥泞,手持刀剑,望着不断从身边掠过的战士,向渊哈哈大笑,笑的无怨无悔,笑的毅然决然。
举起刀剑,他直指对面那十数道庞然屹立默然注视着这片战场的黑影,纵声大喝:
“汝闻,此天,此地。
血与火、风与沙、刀与剑、生与死!
多激烈!多快意!
幕后小丑,羞于见人,来战啊!”
声若滚滚雷霆,轰鸣震动,那傲然屹立的漆黑大旗猎猎作响,旗面滚动,大风席卷畅然!
厮杀不断,敌人的源源不绝让从尸山血海中重新站立起来的大军渐渐被消耗。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倒地声此起彼伏,却依旧动摇不了向渊那如背后大旗般傲然挺立的意志。
敌人的数量太多,向渊和战士们开始不断后退。
噗通——
噗通——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向渊也退到了大旗之下。
浑身伤口遍布,如遭凌迟之刑,整个人几乎都被血污覆盖的男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敌人大军,缓缓靠在了大旗的旗杆上。
手臂颤抖,举起刀剑,男人几乎被鲜血染红的眸子光芒耀起,嘴唇翕动:
“今日,我虽死!
可人族……犹在!!!”
铛——
刀剑跌落,雄首垂落!
男人身躯依靠大旗,执拗不肯倒下!
一瞬间,天地彻底寂静,一切皆被定格。
唯独!
那立于战场废墟上的傲然大旗,依旧随风鼓动、猎猎作响,就像男人最后说的那样。
人族!犹在!
……
猛然醒来,向渊下意识的就要握紧手中的刀剑。
可空空如也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双眸凶戾骇人,扫视四周,寻找着敌人!
“放轻松孩子,都结束了。”
就在向渊以为自己还身处在那边惨烈的战场中时,一道沉着浑厚,且带有一丝威严质感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漫漫白云间,山巅一小楼。
看着身旁一身黄袍,两鬓斑白,随意坐在那里却仿佛与整座山巅相合,流露着掌控一切气息的中年男子,向渊凝声道:“你是……”
“我叫夏禹,人族最后一任人王。”男子神色温和,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最后一任人王?!你不是……”惊讶愕然,向渊决然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到了这个地方,居然会见到最后一任人王。
“我确实已于三万年前坐化,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本体留下一颗念头。”人王拂袖一挥,向渊的身子不由自主直接来到了他的身边,身下则出现了一把椅子。
示意向渊坐下,人王再一挥手,面前倏然出现了一张古色古香的红木案桌。
案桌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一杆巨毫浸满墨韵,置于白纸旁。
“当年本体为了应付阴神国九大阴神联袂轰击祭兵城,只得融合了一缕凶古之血提升战力,但也导致寿元缩减,未能等到下一任人王出现,便无奈坐化。
本体化作前,留下这颗念头,保存在金身肉壳之中,一旦继任人王出现,就会触发将其带到这里。”
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王念头,向渊活动了两下有些僵硬的表情:“照您这么说,我是人王?”
“不是。”夏禹人王摇了摇头。
“吓我一跳。”向渊抹了抹虚汗,人王这个位置对于他而言实在有些太大了。
“等我把人王之力传给你后,你才是。”
“……您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满头黑线,向渊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夏禹人王,抿了抿嘴道:
“您真的觉得我有资格做人王吗?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或许人族中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三万年来,我也见过了许多和你一样,还能使用我人族气血之力的孩子。
但很可惜,他们有成为人族强者的资格,却没有成为人王的品质。
人王的位置,不是单单强大就可以胜任的。”
手持巨毫在如雪的白纸上纵横泼墨,夏禹人王神色专注,每一笔挥下都有一道金光从他的体内飞出,落于纸上。
几息的功夫,人王收笔落案,将面前的浸满了金毫的纸帛轻轻折后,交到了向渊的手中。
“每一代人王皆有专属于自己的人王之力,每种人王之力的效果都不相同。
有的能斩敌千里之外,有的能调动四时天气运作,有的能肉白骨活死人。
我的本体的人王之力是夏王令。
令起,万物听判!
这份纸帛你离开这里后独自打开,人王之力未大成前不可轻易暴露,否则定遭针对,切记切记。”
细细叮嘱着应当注意的一切,夏禹人王静静看着小心翼翼把纸帛收起来的向渊,缓缓露出笑容。
那笑容欣慰而释放。
他在这里等了三万年,期间也见了不少人族才俊。可没有一个,能够通过本体设下的考验。
尸山血海,风卷黑色大旗下,那纵死不愿倒下的执拗身影,让这位人王看见了不知熄灭了多久的星星之火。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缓声开口,夏禹人王轻轻问道。
“向渊,面向的向,深渊的渊。”将那金毫纸帛收好,向渊回答着人王。
“好。”笑着点了点头,人王勉力向前,温暖有力的大手按在了向渊的肩膀上:“夏王以逝,新王当立。
以后……你就是人族的向王了。”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人王的身影突然黯淡了许多,重新坐回位置上,整个人显得虚幻了许多。
见人王如此虚弱,向渊下意识的想去扶他,可一伸手,竟然直接从人王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我只是本体留下的一颗念头,用来等待人王继任者的到来,现在人王之力已经传下,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虚弱的笑了笑,夏禹人王依靠在椅子上,明明已经快要彻底消散了,神情却无比的自在。
“孩子,你很特别,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一股昂然向上的活力。
这种活力就像一颗已经发芽的小草,它所释放出来的力量,足以顶翻压在它身上重逾万钧的岩石。
但孩子,你未来的路注定要比历代人王都要辛苦和艰难。
人族受万族压迫已久,历代人王皆有上代人王护持,直至成长起来后,再接任大权。
可我坐化的太早,无法替你护道,你能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
言语中流露出几分亏欠,夏禹人王看着向渊的眼神满是歉意。
作为上一任人王,他本该尽全力护持下一任人王成长,可现在,他除了这寥寥几句鼓励外,以再无他物。
从双腿开始破碎为璀璨晶莹的光点,夏禹人王微微昂首,仰天轻唱:
“祭兵甲第高入云,谁家居住禹将军。
日晚朝回拥宾从,路傍揖拜何纷纷。
莫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
一朝万众赐颜色,世上皆听夏王令。”
声若鸿鸣,环徐上天,这是一代人王对自己一生的概叹。
亦是一位雄主最后的绝响。
夏禹人王的身影在向渊的面前彻底消散。
这颗念头的散去,意味着夏王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抹痕迹,也彻底消失。
夏王的念头消散,整个白云山巅也开始支离破碎,坍塌崩陷。
山巅坠落,向渊紧捂着夏王交给他的金毫纸帛,这是上一任人王交于他的希望,绝不能丢失。
……
身子猛然一顿,向渊霍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周围是已经彻底暗淡下来的人王殿。
原本长明昼亮的大殿此刻黯淡无光,仿佛日落西山,光辉敛去。
整个殿内,唯有那环形壁画上持枪巍然屹立的金甲人影仍旧释放着淡淡的光华,让这座人王殿不至于彻底昏黑下来。
伸手摸了摸怀里,入手温热的金毫纸帛还在。轻轻解开了对折的纸帛,四个散发着威严王道气息的大字豁然映入向渊的眼中:
人王传位!
纸帛被打开,上面的四枚大字倏然化作金光顺着向渊的目光涌入了他的体内。
唔——
如两道滚烫的铁水灌入了两眼之中,向渊闷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这股阳刚至极的力量蕴含着强横的王道之力,灌入他的体内后先是融入了后脊大龙之中,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继而通过连同灵魂空间的天地桥,一举注入了弥漫混沌的灵魂空间。
金阳浩荡,威仪尊王!
汹涌澎湃的人王之力在向渊的体内游走循环,愈发壮大,让他感到身躯仿佛都被不断被撑大,意欲撕裂一般。
吼——
体内的痛楚不断累积,最终爆发出来,向渊仰天怒吼,口中喷出冲天的金色光柱冲破人王殿。
照耀十方,王道浩荡!
无数人族虚影伴随着金光的涌现在虚空中,这其中有贩夫走卒、有儒士文生、有将军兵士、也有妇孺孩童。
这些人影皆面露欢笑,彼此交谈,然后齐齐冲着金光作揖跪伏。
这些是人族的万民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