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这样近乎亲如兄弟的关系,让墨瑟非常能够理解贺拉斯的痛苦和各种决策——在他担任大团长期间,整个圣树骑士团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鲜血绝壁和异教徒的战斗之中,虽然骑士团依旧强大,但是在王国的影响力也因此滑落了不少,不复曾经摄政王国的盛况。
换来的,是数十年之间贺拉斯都不用担心东境异教徒的入侵,除了北方的战争和瀚土的野蛮人骚扰之外,整个王国完全处于一片安详与和平之中,让国王陛下拥有充足的精力去应对地方和都灵城之间的矛盾,进行各种各样的改革。
站在门外的墨瑟·凯恩,仿佛还能看到曾经那个半大少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披着有些宽大的披风,对年少的贺拉斯傲然而立,清澈如明镜般的眸子是那样的决然而坚毅,喊出那激动的誓言:“你的王国,我来守望——!”
曾经的回忆,也没有让墨瑟·凯恩多出哪怕一丝的松动。在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之后,才慢慢抬起了头——首席骑士长莱昂纳多·贡布雷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有什么事吗?”
“难道没事就不能来了?”莱昂纳多虽然对墨瑟相当敬畏,但依然微笑着反问道:“难道我已经没有和您见面的资格了吗?”
“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说话。”墨瑟忍不住失笑道:“不过如果你没有理由的话,根本走不到这里来。”
“多少被那个天杀的混小子给影响了一些。”莱昂纳多倒是不否认,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沉寂了下来:“盖约·瓦伦斯回来了。”
“他没有跟着东境的弟兄们一起而是孤身一人悄悄回来的,把那些去欢迎他的人放了鸽子,还让我不得不替他解释怎么回事,真是个天杀的混蛋!”虽然这么说着,莱昂纳多的表情却是沉寂到没有半点波澜:“他已经说了,在来的路上被贝里昂邀请,但是拒绝了。”
墨瑟的表情同样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因为盖约·瓦伦斯回来的表面原因只是因为得到了凯旋式的邀请,对于绝大多数都灵骑士来说,这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没有人能够拒绝。
但是盖约·瓦伦斯不一样,如果他真的不想哪怕是贺拉斯亲自召唤,这个首席骑士长可能都会拒绝,更不用说是凯旋式了。
而且,还是在如此重要的关头上,更是令人感到无比的蹊跷。
“你和他见面了吗?”
“还没有,这个天杀的根本不见任何人,像是在装死一样躲着。”莱昂纳多叹息着摇了摇头:“恐怕也只能等到他愿意出来的时候了,反正还有一个星期就是凯旋式,到时候他总是会出现的。”
“但愿吧。”墨瑟却没有因为这句话宽慰多少:“莱昂纳多,你比我更了解盖约,如果他真的想要回来的话,只能是因为一个原因。”
莱昂纳多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盖约对米内斯特家族的恨究竟到了何等地步,几乎可以说他就是依靠着仇恨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那绝对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挽回的,更不可能再弥补什么。
到了盖约·瓦伦斯这样的地步,曾经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仇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已经变成了他生命的支柱,根本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消融得了,亲手解决仇恨,才是让他恢复正常的唯一方法,即便他可能永远都恢复不了。
但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墨瑟·凯恩才会担心——安森和贝里昂的王位之争几乎已经到了关键性的地步,任何一点点的偏差都会影响到整个大局。而这一次米内斯特家族和整个圣树骑士团都站在了同一个阵营当中,倾尽全力支持着安森。
“无论如何,让盖约·瓦伦斯明白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安森殿下,让他能够顺利的继承王位——剩下的事情,无论是仇恨还是敌对,都是可以向后放的。”墨瑟的表情语重心长:“不仅仅是他,整个圣树骑士团都必须暂时忘记仇恨,和我们曾经的敌人紧密合作,才能够让王国能够安稳的延续下去,而不是被某人窃国!”
“我会尽力的。”莱昂纳多点了点头,随即又笑了笑:“您知道吗,现在就连东城区的酒馆里都能听到爱德华·威特伍德那混小子的消息了——到处都在疯传着,他在双塔要塞和数万瀚土野蛮人血战的故事,您选的没错,他确实当得起骑士长的头衔。”
“不,是你弟弟托尔尼尔·贡布雷的功劳——否则他甚至都不会出现在都灵城。”墨瑟刚刚笑着说出这句话,就立刻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不……和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爱德华·威特伍德,即便没有任何人出现,他也不会默默无闻的——想想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想想他第一次出现在都灵城的样子。”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表情充满了玩味:“你就会知道,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奇迹’。他现在在哪儿?”
“大概在东南之角吧,据传闻这一次从东方入侵的苍狼氏族足足有三十万,安森殿下已经倾尽整个瀚土城的军团,准备和他们决战,这混小子也在里面。”
“那就让我们祈祷吧,祈祷他的‘奇迹’能够再一次让我们目瞪口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都灵骑士(上)
经过了两天休整之后的瀚土城军团甚至没有彻底将战场打扫干净,就收拾军帐焚毁了营地和壕沟,准备从鹰坠山离开了。绵延的战场上甚至还能看到大片大片胡乱堆砌在一起的尸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依旧久久未能散去,甚至就连脚下松软的泥潭还依然是暗红色的。
但是安森已经等不及了——不仅仅急切的想要回到瀚土城,把自己这场大胜彻底宣扬出去。事实上就在前一天他就已经派出了好几队举着燕尾旗和烈焰苍鹰旗的骑兵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向整个瀚土宣告了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究竟是谁!
更重要的是,整个瀚土城军团已经快要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了——伤兵需要得到治疗,新兵和骑士们急切的想要得到他们应得的犒赏,即将退役的老兵期待着他们马上会在哪里分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而伤残的病患更是忧虑自己能够得到多少抚恤,够不够养活自己下半辈子,或者以后能有什么出路。
在经历了如此艰苦,并且漫长而又强度极大的战斗之后,瀚土城军团的战斗欲望和士气都在直线下降,哪怕只是两天的时间也能听到他们牢骚的声音。
如果这些还能够靠着小王子刚刚大胜而来的威望压制住的话,那么后勤紧缺的问题就是真的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确实,瀚土城军团拥有相当充沛和健全的后勤保障路线,但是再怎么健全和充足的后勤,也绝对吃不住如此庞大的消耗。光是弓弩手们每天消耗的箭矢和战弓,就已经是无比庞大的数字,而那些搭建箭塔和栅栏的优质木材更是需要从后方运输。
战争每延续一天都是巨大的支出和财政漏洞,这些花费仅仅靠着瀚土城公爵领地的税务和之前收缴的财物根本没有办法承担下来,超过一半都是海马港的米内斯特家族和南方诸多领主们在苦熬。
哪怕只是为了自己不被自己的军队拖垮吃垮,安森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继续向东进军,当然有可能夺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摧毁更多的战争部落,但那又有什么用?东境的土地贫瘠寒冷,连那些可怜的野蛮人都养不活,否则他们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向西迁徙?
这也是三百年来,每一位瀚土城公爵都始终没有征服整个瀚土的真正原因,那些土地根本没有被征服,被统治的价值,得到的远远比不上收获的,哪怕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这样放任东部,用不了一百年的时间那些野蛮人又会像蝗虫一样繁衍聚集起来,再一次威胁都灵在瀚土的统治。
这样的战争也许还会持续一百年甚至是两百年三百年——也许会延续到双方任意一个彻底崩溃灭亡为止。
匆匆离开的瀚土城军团,留给了整个鹰坠山周围所有秃鹫和鬣狗们前所未有的“盛宴”,那暗红色饱满而又充实的血浆,也许会让这片土地重新变得肥沃起来,也许那干涸的旧河道战场,会再一次拥有清澈的河水。
伴随着再一次回响在铁峭山那陡峭山径之间的号角声,猎猎作响的战旗逐一扬起,带着滚滚烟尘却又无比安静的瀚土城军团终于踏上了返回瀚土城的道路。
数万名士兵们在抵达东南之径后将会兵分三路,从不同的方向和道路继续向前,然后再在瀚土城汇合——对于一支数万人的军团而言,整体行军在平时是要尽可能避免的选择,也是为了防止敌人偷袭,力量分散的无奈之举。
因为军团兵力越多,统帅也就越难指挥,命令就更难传达,也容易顾此失彼——更不用说因此而负担起来的各种后勤开支更是成比例上升,而整体行军队列必然更长,也更难让所有人同时抵达目标地点,这才是分兵最重要的目的。
按照原本的计划,一分为三的军团将会承担起各自不同的任务——爱德华的战旗军团带着最多的战利品,负责将它们变成军饷和物资;而另一支则负责监押奴隶,运抵东南之角和瀚土城领地内的集市,然后把绝大多数卖出去;最后的核心精锐会和小王子一起返回瀚土城,当然还有那颗阿斯瑞尔的头颅。
而最开始的时候,三只军团在完成各自使命之后就可以准备不久之后的冬营了,因为瀚土的冬季来得早更是需要提前准备——但是这一次还没等到分开,首席副将格林·特恩的命令就立刻传遍了全军,每一个军团士兵除非得到了特批,否则任何人不得擅离职位,不然将按照叛乱论处!
“一个月,一个月后五支主力军团都必须在瀚土城集结,随时待命等候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意志!”瞪着眼睛,格林·特恩几乎是用吼的把命令传达给了传令官,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模样,首席副将却又忍不住叹息了起来。
“你把事情告诉给安森殿下了吗?”
“还没……再等等吧。”长长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的格林·特恩目光转向还在看着地图的爱德华:“我原本以为你会直接告诉他的。”
“在我们的王子殿下最得意也最高兴的时候,把这种消息告诉他?”爱德华慢慢抬起头轻笑了一声:“我还没有那么蠢。”
“那就是了。”首席副将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怎么能在他最高兴的时候说这种事——即便是对他来说,也实在是……太残忍了。”
事实上就算是格林·特恩自己,从爱德华的口中听到贺拉斯病危消息的时候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相信,并且一度觉得只是对方用来看自己笑话的戏言罢了。
但现实残酷的却是他不得不相信,哪怕这让他痛苦万分——虽然爱德华根本拿不出任何的证据,也没有任何的依据,但是格林知道他从来不会扯谎,也隐约猜得到这家伙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能够在都灵城活下来,还没有被生吞活剥的家伙,有几个是傻子?
“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贺拉斯陛下病危势必会破坏原本就脆弱的平衡——贝里昂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格林·特恩双眼猩红:“对方的刀都快举起来了,我们绝不能再这种时候放松警惕!”
“那你打算怎么做?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还有多少理由继续维持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在瀚土城,怎么让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放弃休息和冬营,继续待命?”爱德华反问道:“贺拉斯陛下还活着,贝里昂也没有露出半点试图谋反的意思,一切事情都还没有发生。”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把士兵们放回去——否则殿下就一点本钱都没有了!”格林摇了摇头:“只靠着你的战旗军团和殿下的近卫军团,绝对不可能打得赢都灵城内的贝里昂!”
“保持耐心,格林·特恩,这场战斗还没有开始,如果我们现在就……”
“保持耐心?!”格林都快咆哮了:“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我保持耐心,为了什么?!”
“为了不至于一败涂地,为了能够看见胜利。”爱德华的声音平静到冰冷:“你知道现在谁最希望看到我们失去耐心,变成一只暴躁的疯狗,然后呲着牙做出让所有人都离心离德的事情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