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你觉得为什么我会让你一个刚刚进入米内斯特家的仆人在我身边?还是说我这个老头子已经糊涂到了这种地步?”看着仆人那苍白的脸,霍拉德忍不住笑了笑:“顺便再把另外一件事告诉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
“他的那个计划,我同意了——这一次米内斯特家族会参战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踌战(下)
“荣耀属于国王,光荣属于光辉十字;显赫属于国王,崇高属于光辉十字;敬畏属于国王,崇拜属于光辉十字——因为执着属于人间,彻悟属于星空神国。”
静悄悄的走廊,踱着步子的韦伯·亚历山大站在房门外,压低嗓音轻声诵读着。洁白的王家教士长服一尘不染,被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添了些许金色。
原本这个时间,小教士是应该在贺拉斯的卧房内为他诵读《光辉箴言》的,但是伴随着这位国王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连一点点的打扰都经受不起了,他也只好在门外为他诵读,同时向光辉十字为陛下祈祷。
清扬的声音像是一缕吹过的微风,不染尘埃。甚至就连站在那儿的小教士仿佛也已经融入到了周围的环境当中,金色的晨曦从羊皮纸的页面上拂落,翻到了下一页。
看到第二页,原本还古井不波的小教士脸上突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在我告知名字的时候,获知你的名字便是我的权利。”在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说得好像就是这一句来着。
不不不,应该是在见证他复活的那一次——小教士突然有些奇怪,自己应该很早之前就见过爱德华·威特伍德了,但是为什么那一天,在看到他复活的那一刻,却又像是第一次见到似的?
大概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吧?韦伯这样猜测着。
“你在笑什么?”
恰如银铃似的话语从耳畔穿过,让小教士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原本空荡荡的走廊突然多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叉着腰,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稍稍有些吓了一跳的韦伯赶紧合上手中的书弯下腰来:“失礼了,阿黛尔公主殿下。”
“你叫韦伯·亚历山大对吧?”小公主面颊上仍旧挂着不太高兴的表情,轻轻哼了一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只是在为陛下诵读《光辉箴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朋友——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即便是面对着这位公主殿下,韦伯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如果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您原谅。”
“朋友?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和爱德华·威特伍德一起,从海牙堡来的教士!”小公主突然恍然大悟的表情:“父亲和我说起过那个——让爱德华死而复生的人。”
“应该是,见证了他死而复生的人。”韦伯依然是平静的说着:“让他复活的是光辉十字,而让我去见证这一切的,同样是光辉十字。”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教士那虔诚的表情,阿黛尔公主就感觉到一阵无比的烦躁,低落的情绪就像是被寒风冰冻的溪流,一切的欢乐和往日的喜悦,都被死死的凝结成了冷漠。
“那你觉得,自己还能再一次见证吗?不需要死而复生,只要让他能够重新睁开眼睛,重新笑一笑就好了。”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双瞳不自然的瞥向一旁紧闭的门:“哪怕只要一次都好。”
“我正在尽我所能。”小教士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其实很能明白阿黛尔现在的心情——那种痛苦,挣扎,绝望而又无能为力的感觉,韦伯已经体会过太多太多次了。
“难道你就没有对光辉十字失望过吗——整个光辉十字圣堂的教士都在为父亲祈祷,甚至是整个王国都在做相同的事情,而光辉十字却依然是无动于衷。”小公主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样的神,难道不是太过残忍了吗?”
看着双眼泛红的少女,小教士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光辉箴言》放在了一旁的窗户下,满是怜悯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的不忍,却还是慢慢转了过来:“光辉十字是唯一的真神,但并不是救世主——神之所以看起来残忍,亦或者仁慈,都只是我们一叶遮目所察觉到的假象。”
“光辉十字既非仁慈,也非残忍,而是公正的——并不是公平,而是公正。不会因为一个人是国王而予以更多的荣耀或者苦难,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卑微所以关照更多或者刻意折磨,我们在光辉十字的眼中,没有区别。”
“但我依然坚信,光辉十字绝对不会对我们的祈祷不予理会,也许是在等待,也许是因为时候未到——现在的贺拉斯陛下经历的,可能是他一生都未曾经历过的挑战。让他放下执着,放下荣耀,放下敬畏而后放下一切,真正的彻悟。等到那一刻,我相信他绝对比这一生任何时候,都要幸福的多。”
“但我更希望他能够活着。”阿黛尔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水晶般剔透的眸子泛着水光:“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殿下,我……我知道这么做比较是不合适的,而且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可比性。”小教士同样于心不忍,看着面前娇弱的少女那脆弱的模样——这一刻的韦伯,看到的不是什么尊贵的王族,而是一位无助的,濒临绝望的少女:“但事实上……和您一样,我也怀疑过。”
“哎?”几乎快要哭出来的阿黛尔愣住了。
“我也曾经怀疑过,怀疑过光辉十字是不是真的存在——在我最绝望,最恐惧的时候,光辉十字也没有予以我回应。我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勇敢的士兵,看到一位高贵的贵族惨死在偷袭和埋伏之中,看到一个本应该战无不胜的圣树骑士却为了保护周围的人而束手束脚,被一群食尸鬼活活咬死。”
“我那时候真是怕极了,躲在一堆尸体下面甚至不敢喊出来。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但是没有奇迹发生。”小教士默默的朝身后窗户下的《光辉箴言》瞥了一眼:“信仰没有给我打败敌人的力量,也没有赐予奇迹。”
“而就在那地狱般可怕的一夜度过之后,当我真的彻底绝望之后——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我见证了一个奇迹,一个本应该死去的侍从复活了。我亲眼目睹了他在热症的折磨下痛苦的咽气,又见证了他死而复生。”小教士微微一笑:“然后我明白了,光辉十字想要让我看到什么。”
“这是一个奇迹,但并不是恩赐——爱德华·威特伍德死而复生,是因为他还有属于他的使命没有完成,他还需要明白他究竟是谁,以及这一切的意义。”韦伯轻声开口说道:“等到他完成了这一切,他会真正大彻大悟的。”
“而对于我来说,爱德华·威特伍德为我找回了信仰——尽管……他对于光辉十字教义的了解比较生疏,但在精神层面上,却要远远超出了我。或许这就是光辉十字让我看到这一奇迹的意义吧?”
小公主突然不哭了,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韦伯·亚历山大,一种奇怪的情绪从阿黛尔的心中升起,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很特别的东西:“你刚刚说过,爱德华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吧?”
“当然,应该说是挚友——尽管我们两个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但是我相信他应该也是同样这么觉得的。”小教士微微低下头,轻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朋友的意义,尽管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却依然能够了解对方,并且信任着对方。”
“不,你并不仅仅是把爱德华当成朋友而已。”小公主阿黛尔的神色有些复杂:“你很崇拜他,对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两路出击(上)
“这么说,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老爷已经发现了我们在他身边埋伏的探子,而且还打算借机利用一下——说说你作何感想,血旗兄弟会的首领马可·塔斯克阁下?”
“请原谅我咬文嚼字,但如果不是您强烈要求,一定要尽可能的明显,他根本不可能发现——所以这可以被看成是一次‘故意’发现和‘故意被’发现,不得不说你们双方的默契简直好极了,完美无缺。”
宽敞的国王大道,高举着血十字军旗的战旗军团沿着这条道路快速推进着。一连数日晴朗的天气和温暖的气候,让早已适应了瀚土高地那严酷环境的战旗军团士兵们简直如痴如醉,在这样笔直宽阔的道路,这样良好的天气进军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和郊游没什么两样。
也正因为如此,整个军团的推进速度简直超乎想象——按照爱德华原本的计划,仅仅是四天整个军团都能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程就算快的了,而现在剩下的恐怕只有四分之一多一些,整个军团沿途没有遭遇抵抗,没有遭遇阻拦,所有遇到的城镇全部兴高采烈的夹道欢迎,仿佛是在迎接英雄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早就在一个多月前,鹰坠山大捷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国,而米内斯特家族,以及所有支持着安森殿下的权贵们当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根本没有等到凯旋式的命令下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为小王子宣扬了。
自然,整个战旗军团恐怕也就被当成了前往参加都灵城凯旋式的军队之一,遇到如此“盛情”也并非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有些别扭骑在马上的马可·塔斯克一脸难看的瞥着身旁风轻云淡的爱德华·威特伍德,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在无声的嘲弄他一样:“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血旗兄弟会在都灵城内依然潜伏于暗处,没有人能够轻易发现,更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是谁。”
“哦,是吗?”爱德华轻轻翘着嘴角:“那么请问血旗兄弟会的首领,现在都灵城内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消息?”
“两件事——先是第一件,圣树骑士团全权接手了整个西城区的布防,五千人的骑士团完全变成了掌玺大臣贝里昂的私人军队,接管了王宫、光辉十字圣堂以及所有重要的场所,自然不用说御前议会已经变成了贝里昂的一言堂,诸位御前大臣们只剩下了两个功能,要么举手表示同意,要么鼓掌表示赞成。”
“第二件事,贝里昂从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的手中夺得了国库的钥匙,这个您已经知道了。但在接下来他封锁了整个国王港,并且将原本的税金全部提高了整整三倍,并且加收各种奢侈品税,抬高了粮价,将整个国库内的粮食都据为己有。”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认为他已经彻底疯了,但显然贝里昂极其的理智——就在我们来的路上,东境两万军团已经整装待发,随时都会抵达都灵城。考虑到之间的距离,很可能对方会比我们还要快。”
“所以,这就是贝里昂在传递一个信息——他正在备战,而他丝毫不怕我们和他全面开战,哪怕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银发巫师微微叹了口气,做了一个结尾:“如果到了那一步,贝里昂得到东境和北方,安森殿下则是瀚土和南方,您觉得谁会赢?”
“谁会赢?让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走到那一步的,因为根本不会有所谓的两败俱伤!”爱德华冷笑一声:“如果我们不能一口气赢下来,哪怕是加上整个瀚土,我们也不会是坐拥都灵城和整个东境的贝里昂的对手——三百年前的利维·马尔凯鲁斯是怎么将整个南方逼得不得不投降的,三百年后的今天,贝里昂就能怎么将我们斩尽杀绝!”
“霍拉德·米内斯特很厉害,但他已经太久没有真正参与过战争了,他不明白——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要么成功,要么结束,不会有什么把战争拖延下去的机会的。”爱德华摇了摇头:“那只会给贝里昂一个最好的借口,去清洗整个南方的领主贵族,用叛乱的罪名将他们全部杀个一干二净!”
现在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拥有一个还没有彻底发动起来的战争机器,他需要的仅仅是时间,而且也只是时间;相较之下哪怕安森已经全力以赴,哪怕他已经在瀚土高地积累了足够的力量,也绝对不是曾经只差半步就登上王位的,贝里昂的对手。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称的——爱德华多在路上拖延一刻钟,都会让天平向贝里昂倾斜更多,而最后的结果也只可能是更加的悲惨。
“所以我们现在才应该加快速度,前往都灵城才对。”银发巫师摇了摇头:“但为什么我们要去海马港?”
“因为格林·特恩将会带着整个瀚土军团的精锐主力,从最近的线路前往都灵城,所以我们就要走另外一条路。”爱德华的笑容相当的玩味:“在海马港,还有另外一种前往都灵城的方式。”
“您是指王家舰队?”马可·塔斯克摇了摇头:“但这太危险了——如果米内斯特家族真的这么做,那几乎就是形同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