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来自海内最富有的家族,任何娶她的人都能获得丰厚的嫁妆;而她的父亲,是连国王陛下都为之称赞的骑士,只因为家族延续和特殊原因没能进入圣树骑士团,更不用说她的丈夫必然能够得到海牙堡的继承权——这个孩子拥有无比雄厚的资本,完全不用在意那些所谓的眼光,依然会有大把的追求者!”
霍拉德侯爵声调很是轻松,双手灵活的将羊皮纸叠好放进信封里,然后盖上印戳放在一旁,缓缓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安杰丽卡夫人,这位老人的脸上只有如古井般的平静:“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担心。”
“我也是您的女儿,出生在海内最富有的家族。”安杰丽卡夫人带着些微自嘲的口吻,看着自己这威严的父亲:“您不是也把我培养成了一个最标准的淑女了吗?”
“当然,因为你精于此道,也同样是你最擅长做的事情。”霍拉德理所应当的轻点了下头:“而你同样也一直在位自己的这一点而深感自豪,难道不是吗?”
“我只为自己出生在米内斯特家而自豪,为您而自豪我尊敬的父亲大人。”安杰丽卡夫人摇了摇头,终于恢复了以往的骄傲的神态:“那么您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必不可能仅仅是因为艾伦的教育问题吧?”
“有一部分是的,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令我担忧的事情。”霍拉德侯爵十分疲倦的靠在了椅子背上,双臂撑在扶手上面,双眼带着几分严肃的意味看向安杰丽卡夫人:“关于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的事情,我不是想要批评你,但是这次你显然做错了。”
“您是觉得我应该杀死他吗?”安杰丽卡夫人无比诧异的看着霍拉德侯爵,摇了摇头:“我尝试过,但是失败了,这个小侍从确实相当厉害——还记得我之前和您提起过的血狼吗,那群怪物的首领就是被他杀死的。”
“那你就应该收买他,金子、头衔、承诺……诸如此类——你在我身旁跟了那么久,难道连这种最基础的手段都生疏了吗?看来海牙堡的恬淡生活让你也倦怠了不少。”
“我当然尝试过,但是这个侍从就像快满是淤泥的臭石头一样顽固不堪,连我许给他的骑士头衔都被拒绝了,难道您觉得还能开出更高的价格来吗?”一提起爱德华,安杰丽卡夫人的心情就是万般复杂。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您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小侍从——难道他真的重要到连您也会如此关注的地步了吗?”
“他当然值得我关注,而我依然相当惊讶于你居然会对此有所怀疑。”霍拉德侯爵目光闪烁,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令他不快的事情:“你知道这个小侍从现在在哪儿吗?”
“圣树骑士团的总部——除此之外他还能去哪儿?”
“对,但是他之前去的却是光辉十字圣堂,结果到第二天早上就被圣树骑士团的人带走了——那位护送你穿过森林的莱昂纳多·贡布雷骑士长带着一队军士,拿着墨瑟·凯恩的手令直接把他带走了。”老人没好气的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这足以证明他的身上藏着圣树骑士团需要的东西,而且事关重大!”
“虽然凯恩这个人一向小心谨慎,但他手下的人全都是一群疯狗,只要闻到一丁点儿的血腥味和不对劲,他们就会疯狂的撕咬上来——而这就是我一直都想竭力避免的事情。”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右手撑在桌子上:“还需要我再和你解释,为什么我们必须小心提防圣树骑士团吗?”
“如果您准备告诉我的话……”安杰丽卡夫人此刻就像是个被父母教训的孩子:“当然可以。”
“因为这群人就是都灵王国的累赘,一个充满了所谓的‘荣誉感’和‘责任感’的强大力量!”一边说着,霍拉德从书桌上拿过了一本《王国堪舆》:“从小我就一直要求你熟读历史,对于圣树骑士团怎么来的你应该不陌生。”
“最早的圣树骑士团,乃是源自都灵东部的一个信奉‘世界之树’的古老教派,坚称我们所处的世界乃是所谓世界之树的枝杈之一,后来在受到打压之后,变成了一个武装教士战团,并且一直在和鲜血绝壁以东的野蛮人对峙着。”
“在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的征服战争中,他们选择了中立,并且答应改信了光辉十字的教义,却依然举着他们那可笑的白底黑树旗帜——从那以后,他们就变成了都灵王国的国立骑士团,不可否认这群人在战场上的功绩确实值得称赞。”
“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们在其他方面的问题——王国的整个东境几乎完全都笼罩在了这面白底黑树旗的下面,当地的领主将自己的末子能够送到骑士团训练,都看成是无与伦比的荣誉,更不用说王国每年为了维持他们那高额的开销,巨大的花费需要从国库里拿出多少的支出来!”
“而他们又为都灵王国做出了多少贡献?和野蛮人的战争挣不到半个铜板,反而让王国背上了沉重的担子,去维持那几个在边境上可有可无的城堡要塞!”
“当然,更主要的是骑士团在东境的势力,以及对王国的影响——在他们的全盛时期甚至拥有六百名骑士和五千名军士组成的精锐大军,更不用说还有所有东境领主们的支持;即便到了现在稍有没落,却依然是不可忽视的一方。”
霍拉德侯爵稍微顿了顿,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抬起头直视着坐在那里仰望着他的安杰丽卡夫人:“世上绝难存留两头雄狮——米内斯特家要么没落臣服,俯首帖耳;要么就必须成为唯一能够站在山顶的狮子,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狭小的房间,甚至除了一张床和一面窗户外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了,看起来甚至比棺材可能都大不了多少,也只有一个放靴子的地方而已。
爱德华躺在床上,黑色的瞳孔始终没有离开窗户外透过来的阳光——从那天的谈话结束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了,门口应该还有两个一直没离开过的守卫,应该也就是那天负责押送自己的两个人。
虽然爱德华几乎已经被形同监禁了,但是吃得和用的却出乎意料的不错——干净的被褥、厚实的羊毛毯子、换洗的衣服……甚至就连安杰丽卡夫人送的那柄剑,也被交还到了爱德华的手里,对方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会持兵逃狱似的。
就连吃的也一顿没有短缺过——面包、热汤、炖菜、干酪、甚至还有鱼和羊肉,哪怕是作为被监视的对象,这样的待遇似乎也太好了一点儿。
那么可以确信的解释恐怕就只有一个了——他们很犹豫,对自己所供述的内容以及究竟该如何处置自己,到现在依然没有下定决心。而从那天自己来到这个房间里面,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一夜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马上就会有人来通知自己一些事情……
“砰——!”门开了。
第六十一章 任务(上)
“莱昂纳多爵士?”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爱德华转过脸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门外的圣树骑士,对方显然表情也有些尴尬,听到了黑发少年的声音之后,也只是稍稍点头示意了一下。
“咳咳咳……”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莱昂纳多背起手朝着站在门两旁的军士扫了一眼:“凯恩团长已经解除了对他的监视——辛苦你们了,都先回去吧!”
两名军士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便点了点头朝着莱昂纳多爵士敬了一个军礼,顺着走廊里开了。直到他们走远莱昂纳多爵士才松了口气,大步走进了房间顺带着还把门关上了。
“抱歉,到了这时候才过来看你。”莱昂纳多爵士有些歉意的坐在了爱德华身旁,打量了打量四周:“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我还以为他们会把你关在仓库里呢。”
“明白,你们需要时间去决定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想来下定决心应该比想象的要困难。”爱德华相当理解的点了点头:“那么,给我的判决是什么?”
“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听着,盖约那个天杀的马上就会过来,所以我们长话短说。”莱昂纳多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焦急的面色看得出他现在心情也很复杂:“我们不可能无故扣押你,所以凯恩大团长决定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就是忘记这一切,离开都城到乡下或者东境去,你身手不错,多少还有些钱,到了那里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有机会当然某个骑士的侍从,然后继承他的头衔,这都有可能的。”
“然后呢……”爱德华自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目光灼灼的看着莱昂纳多爵士:“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第二个选择……就是在光辉十字教堂里面,向白底黑树旗宣誓效忠,加入圣树骑士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莱昂纳多的语气变得十分犹豫了:“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了,再去做这个最终决定。”
“有什么特殊的条件吗?”爱德华注意到了对方表情的变化,却还是为了让他放心而微笑着说道:“即便有,我想我还是会选择第二个。”
“砰——!”脆弱的木门再一次被狠狠砸开了,回响在整个走廊里的巨大声响让两个人都立刻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盖约·瓦伦斯,依旧是面目僵硬的棺材脸。
“非常好,我也早料到你不会乖乖滚回乡下去的。”一双冷冽的目光紧紧盯着爱德华的一举一动:“另外莱昂纳多,我记得凯恩大人是把他交给我来负责的,而你应该也已经同意了才是,难道不对吗?”
莱昂纳多一把按住了刚刚要起身的爱德华,站起来将他挡在了身后,毫不客气的和盖约对视着:“我把他交给你的前提是,你答应过会保护他,并且绝对不再动杀了他的念头,在他发誓之后,你要把他当成骑士团的弟兄。”
“而我也已经做出了承诺。”盖约郑重的点了点头,口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瓦伦斯家的后代,绝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莱昂纳多爵士这才让开,和身后的爱德华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大步走出了房间,临出门前还不忘了狠狠的用肩膀撞了一下某个棺材脸,面色僵硬的盖约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看着他朝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过去。
……盖约等到亲眼看见了莱昂纳多走下楼梯,他才将门关上,抱着肩膀倚靠着门站在爱德华的面前:“我想莱昂纳多应该都和你说过那些事情了……就不用我再去重复了,对吧?”
“没错。”爱德华双手撑在大腿上,十分缓慢的从床上站起来。虽然依然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但是身高已经足够他不用仰视这位圣树骑士团的骑士长大人了:“我愿意向白底黑树旗宣誓效忠。”
“虽然凯恩大人已经认同了你那套说辞,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圣树骑士团已经彻底信任你了——没错,你是托尔尼尔的侍从,他也曾经表露过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能带上那枚戒指,但是那远远不够,你需要更多的东西,来证明自己对骑士团的忠诚!”
“这个我明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晚餐。”这种事情爱德华倒是相当能接受,他也很清楚想要加入骑士团,仅靠着一枚戒指和几句“真相”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国王大桥的那天夜里我和你提及的血旗兄弟会。”盖约稍稍喘了口气,依旧带着冰冷的口气和爱德华说道:“这群渣滓是一年之前突然冒出来的,在最早的时候我们仅仅以为他们是和强盗黑帮没什么区别的家伙,但是显然并非如此。”
“这群人的活动很极其频繁——一开始他们还仅仅是劫掠商队,在都城抢劫和偷窃,但是似乎突然就改变了目标,转而去刺杀某些身份显赫的贵族,在城区内制造恐慌,甚至大范围的破坏,并且肆无忌惮的留下自己的记号,自称是血旗兄弟会。”
“一开始我们认为他们和鲜血绝壁东方的野蛮人脱不了关系,这群人狂热的可怕,和那些信奉伪神的异教徒们有颇多的相似之处。”盖约的表情一冷:“现在看来,或许真的和那些多米尼克的巫师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叫血旗兄弟会的组织,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真正为人所知晓,但是已经开始有些流言在都灵城散播了,这是件非常危险,也很棘手的事情。”盖约沉声说道:“而国王陛下将这件事情交给了骑士团来负责。”
“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对骑士团的声望影响就越严重。”爱德华明白了:“但是连整个圣树骑士团都没能解决的事情,您对我就这么放心吗?”
“不,事实上我根本不相信你,换做我去下决定的话,一定会立刻将你从这座塔楼顶上扔下悬崖去。”盖约倒是十分“诚实”的回答了爱德华的疑问:“但是你希望有一个证明你忠诚的机会,而我也尊重这一点,所以这份任务将会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