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罪?呵呵……你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对吧,这就是你惯用的把戏——好像自己和一切都无关,全都是被逼迫的!”罗伦斯爵士冷哼一声,拽着爱德华衣领的右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你觉得我是个十足的蠢货吗,会连续两次上你的当?!”
“在您说之前,请先拿出我的罪证来。”爱德华当然不会回答——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对方要问的是什么呢,这种时候主动坦白简直就是寻死行径:“我到现在为止甚至都没有任何反抗——在光辉十字的见证下,您要连这样的我也杀了吗,这就是您的骑士精神?!”
“骑士精神,你也有资格说骑士精神?!”罗伦斯爵士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满是血丝的眼珠像是要把爱德华吃了一样,大声咆哮着:“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早就知道艾伦·克温其实是女的了对吧?!”
原来是这件事情……爱德华终于恍然大悟,看来罗伦斯爵士很可能最近才刚刚知道,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会这么激动。而且满眼血丝,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显然是一夜未眠,所以在和自己战斗的时候,才会这么快就被自己挑飞了武器。
他现在的心情想来应该相当复杂,这么激动也是情理之中的。爱德华不由得有些戒备起来——内心失控的人,即便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也毫不奇怪,更不用说对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骑士,哪怕喝醉了也不能小瞧。
“没错,我早就知道了,在海牙港的时候。”爱德华供认不韪:“但是我不可能告诉您的——因为我曾经向艾伦·克温小姐发过誓,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自然也包括您在内,光辉十字可以见证我的誓言!”
“但是用不了多久,整个王国的贵族就都会知道了,米内斯特家会大张旗鼓的为艾伦小姐举办成年礼,然后在宴会上,那个娘娘腔的路斯恩·米内斯特就会向她求婚!”罗伦斯爵士愤怒的咆哮道:“这是一场阴谋,他们想要得到海牙堡!”
“你在枫叶港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的,这样的话我们还有办法阻止这场阴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艾伦变成米内斯特家的花瓶和玩物——但是你却任由这一切去发生,自己置身事外,你这个毫无荣誉感的东西!”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伤害到您,但是即便我说了,您也依然无法办到任何事情……”
没等爱德华说完,罗伦斯爵士将他整个人都拽了起来。目光冷漠的像是锋利的剑锋:“你该不会觉得,现在我就不敢杀了你吧?”
“我觉得如果您杀了我,才是最大的错误。”爱德华终于收起了笑脸,强行挣脱了罗伦斯的右手,毫不客气的和他对视着:“您觉得为什么奥托·克温大人会不知道艾伦到了都灵城会发生什么事情吗,他不会预想到如今的局面,还是说您以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
“……”罗伦斯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依然那么做了——因为他清楚自己不可能正面对抗米内斯特,也无法接受海牙堡的领地被王国收走,那是他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基业,所以他只能选这个,让艾伦嫁给一位足够有权有势的豪门巨阀,甚至连第二选项都没有。”
“在海牙堡,这件事情不可能有任何转机,但是在都灵城就不一样了——在这座生活着四十万人的城市里,米内斯特家族并非是唯一的豪门,您才有争取的余地,让艾伦嫁给一个真正会爱她的人,而非成为米内斯特家的玩物。”
“而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您愿意接受的话,我会很乐意帮您的——可以看成是我对之前行为的补偿。”爱德华微笑着说道:“尽全力让米内斯特家的愿望落空,如果这是您期望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罗伦斯爵士不屑的冷哼一声:“更何况你又是为了什么才非要和这个家族过不去?”
“就凭我从未欺骗过您,也从未违背过自己的誓言。”爱德华翘了翘嘴角:“至于为什么会和米内斯特家族过不去——我想身为圣树骑士团的一员,这一点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能够容忍米内斯特家族的圣树骑士或许有,但是喜欢他们的圣树骑士肯定没有!”
“或许您不相信,但是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已经不止一次威胁到我的生命了,而这样光挨打不还手的状况令我相当苦恼——所以如果能够让他们不能如愿以偿的机会,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但你需要从我这里得到回报,对吧?”罗伦斯爵士漠然问道:“你这种家伙才不会做那种无私奉献的事情!”
“如果说我想得到什么,那就是您的信任——我需要得到米内斯特家里的任何事情,有什么客人,秘密到访的陌生人,任何有权力走进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书房和卧室的人。”爱德华的表情十分郑重:“而您有资格随时进入米内斯特家的宅邸,并且没有人会阻拦,这样的机会不应该白白浪费掉。”
“你想把我当成是你的探子和眼线——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你驱使的奴仆吗?”
“我把您当成是,可以为了艾伦的幸福而不计较个人荣誉和尊严的长辈。”爱德华十分温和的反驳道:“如果不知道米内斯特打算做什么在谋划什么,没有这些情报我根本办不到任何事情,那样的话又怎么去想办法帮助您?”
……虽然对于所有米内斯特家族的人而言,能够走进霍拉德·米内斯特的书房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情,但是安杰丽卡夫人却对此没有太多的感触,好像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至少她自己是这么看的,因为每次走进去,父亲大人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顶多是有些许的变化而已。
而今天也是一样的,安杰丽卡夫人用一副“果然如此”的目光,看着站在书橱前,不停的翻阅那些散发着陈腐味儿的,用牛油胶脂装订的羊皮纸大部头,好像看那些东西能给他带来多少娱乐一样,始终是乐此不疲。
“艾伦的成年礼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听说好像不太轻松。”书橱前的老人十分吃力的看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光是裁缝你就遣退可四个,还有宴会上的点心数量,饮料和水果,宾客的出场次序……这么多事情一定让你很是疲倦吧?”
“为了我的孩子,为了家族的未来我可以整宿不睡,不过还是多谢您的关心,父亲大人。”安杰丽卡夫人温婉一笑:“但是我今天来找您可不是为了宴会的事情。”
“当然不是,这些东西你才是精通的专家,我顶多能告诉你到时候我是去还是不去。”霍拉德甚至连头也没抬:“而我肯定会去,所以现在告诉我,你找我做什么事情?”
“有关米内斯特家族的未来,以及小艾伦的未来。”安杰丽卡夫人不急不恼,她知道霍拉德愿意搭话就说明他在听了:“我从一些地方得知,您的孙子路斯恩·米内斯特前一段时间刚刚去和那位格林·特恩见过一次面,而且很有可能讨论了有关艾伦的事情。”
“然后呢?”霍拉德毫不在意的问道。
“如果他说了这件事情,那么格林·特恩肯定也知道艾伦的真实身份了。”安杰丽卡夫人语气沉重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路斯恩他很可能……并不想要娶艾伦!”
“嗯……听起来应该没错。”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抬起头:“但是那又怎样?”
“怎样?您可是……”
“我是希望得到海牙堡,但是从来就没有表示过我想让路斯恩成为海牙堡领主。”霍拉德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我亲爱的女儿,和那个奥托·克温生活了那么多年,你的思维也变得和他一样迟钝了呢。”
第二十三章 邀请(一)
安杰丽卡近乎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霍拉德——对方谋划了十几年,让艾伦被当成骑士去培养,掩盖真实身份难道不就是等待着这一天,能够让海牙堡变成米内斯特家领地的一部分,彻底控制住都灵王国南方的出海口吗?
“我好像已经完全无法理解您的想法了,或许您可以稍微解释一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安杰丽卡夫人强忍着心中的不解和被羞辱的怨气:“让我嫁给奥托·克温,密谋杀死赛拉都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我可以慢慢解释,但是……我没有逼迫你嫁给奥托,赛拉也不是被我害死的,这两点必须先说好。”霍拉德侯爵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慢慢抬起头,慈祥的看着安杰丽卡:“你认为呢?”
“当然是这样,宽容而又慷慨的米内斯特侯爵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情来?”安杰丽卡夫人无不讽刺的冷笑道:“我是您的女儿,当然是无条件的相信您。”
“那就让我来告诉我最亲爱的乖女儿一些‘事实’吧。首先你要弄清楚,想要得到海牙堡的是三十年前的我,而不是如今的我——当时米内斯特家为了王国打赢多米尼克拼上了全部的力量,积攒了几十年的舰队半数都被打沉,我当然会要求一些合理的补偿。”
“但是当时国王陛下没有同意,反而把这块封地交给了奥托·克温,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靠着这场战争才声名鹊起的骑士。”安杰丽卡夫人摇了摇头:“这就是您要密谋他的原因?”
“不,事实上要复杂的多,而且对于奥托我也是很尊敬的——当年的我没有看到那场战争的本质,但幸运的是依然得到了补偿——米内斯特家族成为王国舰队的指挥官,名义上是抵御南方的多米尼克,因而圣树骑士团的经费被削减,王国的重心从东方向南方偏移,然后我终于恍然大悟了。”
“因为当时的国王陛下,贺拉斯一世的父亲想要给骑士团制造一个对手。”安杰丽卡夫人当然知道这些:“但如果是那样,为什么陛下把海牙堡封给了奥托?”
“陛下是要让骑士团感觉到威胁——想想也是正常,即便是今天他们在东境的声望依然无与伦比,但是陛下不想制造一个对他产生威胁的米内斯特家族。得到了海牙堡的米内斯特就能对整个王国南方产生影响力,那等于是一个新的圣树骑士团。”
“所以无论结果如何,米内斯特家族都不可能得到海牙堡的,而我也不需要海牙堡——这座城堡唯一的特点就是在能够作为进攻多米尼克的前哨站,只要还在我们手中就能够从容布置,选择进攻或是防守,除此之外它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你一向自认为很聪明,亲爱的安杰丽卡。”霍拉德·米内斯特叹息着将目光从安杰丽卡的身上离开:“但是显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至少这一次路斯恩做的都比你好,他也许没有你知道得多,但是却也明白家族的核心智慧。”
“什么意思?”
“长久的规划是必须的,但是能否顺应形势改变策略,抛弃原本不切实际的目标转而去追求更有意义的东西,这才是米内斯特家族的精神所在,你懂得隐忍,懂得承受并且能够默默付出,这都是极好的品质,但……却不知道什么叫随机应变。”
“至少就连路斯恩也能想到,拉拢格林·特恩站在我们这一边——虽然他失败了,但是这种想法没有错。你该不会以为贺拉斯陛下让那个纳法里奥担任财政大臣,和我们家族没有半点关系吧?”霍拉德“询问”道:“我们需要能够绝对相信的人加入我们,而这次的成年礼会是一个非常棒的挑选机会。”
“所以说,艾伦她仅仅是您的一个工具,用来拴住那些真正对您有用的人。”安杰丽卡夫人的语气变得非常激动:“这就是您为自己的外孙女安排的未来?!”
“是对家族有用的人,在这一点上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还是说你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嫁给奥托·克温的?任何一个流淌着米内斯特血液的人,都有义务为这个古老的姓氏能够再次兴盛下去而牺牲自己,不论是何种方式,愿意或者不愿意。”
“所以您终于愿意承认了,让我嫁给奥托·克温的真正原因?”安杰丽卡不怒反笑:“我的好父亲,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
“你不是第一个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如果你希望你的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就学学你的侄子路斯恩,尝试着在有限的条件里寻找到合适的可能。”霍拉德慢慢的将手中的旧书放回了书架上,动作十分的小心:“毕竟我们总是别无选择。”
……穿过空无人烟的枫叶大道,在熟悉的巷口左转,从担任安森的侍从武官之后,爱德华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来回奔波着,甚至有时候会产生一些特殊的熟悉,好像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似的——如此安逸而又繁忙的生活,两点一线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