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她红着小脸,颇有点手足无措地说道:
“我,我只是邀你共进早膳,又,又一时兴起,想学学法术,并没有想要你的……这,这,你,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你论功行赏,册封你做国师的旨意,也才刚刚差人送往京师,还没有得到政事堂附署……怎么能,怎么能……”
倪昆哈地一笑:
“你不是常说,你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怎么,连接我这点礼物都不好意思了?这可不是天子该有的气魄哦。”
小皇帝抿着嘴唇,呆呆地看着倪昆,只觉鼻子隐隐发酸,喉头亦有点哽咽。
她父皇七年前就已油尽灯枯,变成垂朽老人,根本没有精力关爱子女,母后也被江踏月顶替七年,令她本能与假太后疏远。这些年来,母爱尚可有长乐公主填补,可父爱却……
回想这一路驰援北疆,倪昆为她所做的一切,再看看他毫不吝惜送她珍贵灵药的样子,小皇帝心中,本就已经根深蒂固的信重与依赖,不觉变得更深,甚至回想起当初被他打屁股的情形,那种咬牙切齿的愤怒都已不翼而飞,反化为了丝丝甜蜜。
她仰起小脸,用力眨了眨眼,抽了抽鼻子,带着浓浓鼻音小声道了声:“谢谢。”
没再推拒,默默自倪昆掌心取过那水晶小瓶,低头前行几步,又回过头来,冲倪昆灿然一笑:
“以后你做了国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多嚣张就能多嚣张,我保证无条件支持你!”
“哈!这话可不能乱说。”倪昆摇头失笑:“天子都不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管,反正我许你啦!”天子冲他吐了吐舌尖,回过头去,手儿紧攥那水晶小瓶,蹦蹦跳跳地小跑向前:“走快点,再不快点,饭菜都快凉啦!”
倪昆轻笑一声,背着双手,也加快脚步,跟上了她。
德一、信一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天真任性、性情多变的少女天子,再配上一个无法无天的国师,这大周,还真是前途莫测啊!
与天子同席而坐,说说笑笑用过早膳,公主和苏荔方才姗姗起床,过来用餐。
倪昆与天子也未离席,说起了整编昭王军,打击剩下的北蛮军,并重整北疆防线的事。
其实以倪昆现在的实力,辛苦一点的话,一个人也足以将剩下七八万北蛮军轻易逐出北疆,乃至将之全灭。
以他“惊雷掣电”身法几分钟一百里的速度,若一心穷追到底,北蛮纵然全员骑兵,四散奔逃,也逃不过他的追杀。
但倪昆并不想如此操劳。
草原蛮族,乃是野火烧不尽,吹风春又生。灭了这一波,还有下一茬。
除非他深入草原,不辞辛苦地把整个草原血洗干净,否则就算杀光此次入寇北疆的北蛮骑兵,也不能根治北蛮之患。
如今灵机复苏在即,倪昆需努力修行,不仅要提升个人实力,还要帮忙提升身边人的修为,以备将来的天地剧变,不可能有时间去偌大草原,搜寻剿杀零散分布的各个部落。
他最多操练出一支道兵镇守北疆。
如此既可稳固北疆防线,又能对他自身实力有所增益。
反正等到灵机复苏,决定天下大势的,就不再是凡俗军队了。
届时练出一支全员炼气士的道兵,择一员大将比如张威,带道兵前去扫荡草原,也是可以的。
正说起可派遣张威这员宿将,领一千道兵,带上偃师等人前去追剿驱逐北蛮骑兵,他则留在昭城整编昭王军,用留下的三百道兵以老带新,再练新兵时,有大内禁卫进来通报道:
“陛下,公主,总教头,有一个名叫萧忘书的武人,自称是天剑阁真传弟子,还是总教头熟人,在王府门外求见。说是要向总教头求救。”
萧忘书?
一提起这个名字,倪昆脑海之中,就浮出一张大又大方的脸庞。
那位还真是老熟人了,倪昆用惯的雪河剑法,都是萧忘书赠送的。
且他不仅认识倪昆,跟苏荔、公主都算是熟人。
可当初威远伯世子血祭案结案之后,萧忘书不是回天剑阁去了吗?临行前给倪昆送来雪河剑诀,还曾邀他和苏荔去天剑山作客来着。
怎跑到北疆来了?
倪昆寻思着看了公主一眼,公主点点头,说道:“请他进来。”
那大内禁卫领命退下,很快就领着萧忘书进来。
一看到那张醒目的大方脸,苏荔便忍不住噗哧一笑,长乐公主也抿唇微笑,天子更是诧异地瞪大双眼,显然无法想象,一个人的脸竟然能方成这个样子,横平竖直的,看着跟块方砖似的……
倪昆倒是没笑,起身迎接这位赠予剑诀的老友,问道:
“萧兄,你怎闹得这般狼狈?”
萧忘书衣襟褴褛,满身血痕,脸上胡子拉茬,甚至还有一道从左边眉角蔓延至左嘴角的狭长伤口,瞧结痂程度,当是新伤没几天。
而见到倪昆这老熟人,又听得他询问,萧忘书嘴巴颤抖一下,话没出口,眼睛就先红了:
“倪兄弟,我听说你来了北疆,特意来向你求救来啦!”
“萧兄莫急,先坐下,喝口水,吃点东西,咱们慢慢说。”
倪昆牵着萧忘书小臂,也没问天子意见,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又示意苏荔倒了杯茶水给他,这才问道:
“萧兄,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忘书将温热茶水一饮而尽,看都没看大内禁卫端上来的点心一眼,抬手抹去眼泪,一把抓住倪昆胳膊,眼红红地急声说道:
“北蛮入寇,我天剑阁当代十位真传,在我师父怒剑杜刚锋、二师伯风剑齐叔宝、七师叔雨剑林玉蕾带领下,与上百位热血侠义的正道朋友一并驰援北疆……
“我们当然知道,武林中人武功再高,也无法与正规军队堂堂阵战,所以我们进入北疆之后,本只打算劫劫粮道,杀杀落单的北蛮骑兵和小股抄掠队,可没有想到,第一战就中了陷阱……”
五天前,天剑阁带领的江湖侠士队伍,撞见一支只百来骑的抄掠小队,江湖侠士们虽也只一百出头,但最次也是炼筋骨大成的精锐武者,宗师级武人都有十几位,当然不怕这支小小蛮骑,自觉优势在我,当场发动突袭。
战斗也确实挺顺利,上百个精锐武者,打不过成群结阵的大股蛮骑,突袭一百出头的小队蛮骑还是占据绝对优势的,甚至能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全员斩杀,不使一人漏网。
然而没想到的是,刚刚将这百余蛮骑剿杀一空,正清理战利品,解救被蛮子劫掠的年轻女子时,突有一千多蛮骑奔杀过来。
江湖侠士们哪敢正面对抗上千铁骑的结阵冲锋?赶紧跃上抢来的战马逃跑。
然而北蛮骑兵像是天上有眼,无论他们怎么跑,北蛮骑兵总能包抄堵截到他们逃跑的路径上好吧,这群一腔热血跑来抗击北蛮的江湖人,居然都不知道,北蛮有蛮巫讯鹰,可以侦察传讯,直到吃了大亏,才终于发现了盘旋在高空之上的两只讯鹰。
如此追逃大半天,北蛮骑兵有侦察优势、骑术优势,侠士队伍始终无法摆脱北蛮铁骑追杀,被进一座废弃坞堡之中,遭团团围困起来。
在坞堡这种狭小地形,反倒有利于侠士们发挥。
北蛮组织数次进攻,都被侠士们以微小代价打退。
但让侠士们意外的是,向来马匪习性,只贪利益,并不爱啃硬骨头的北蛮,这次居然不肯放过他们这区区上百人的小队,围攻一天,损失上百之后,蛮骑不但不退兵,反而逐步增兵至三四千骑,甚至还调来了蛮巫、火炮……
“后来我们特意生擒一个蛮子小头领,讯问过后才知道,我们斩杀那队抄掠游骑的百夫长,乃是一个中型部落头人最喜爱的幼子……那头人铁了心要为他幼子报仇,把手下所有人马都带了过来……”
萧忘书颤声说着:
“蛮巫、霹雳炮来了之后,形势急转直下,两天功夫,我们就死伤了小半,连我两位师兄师姐也……
“好在昨天开始,那些蛮子突然攻势骤缓,我们才有了喘息余地。又捕到一个带队冲锋的蛮子百夫长,拷问之下得知,蛮汗赤虺被斩,汗帐一万狼骑全溃,千余鹰狼妖兵覆灭……而斩杀蛮汗,单骑破军的,乃是一个叫做天魔倪昆的周人……
“我寻思着,这天魔倪昆,可不就是倪兄弟你么?所以我自告奋勇,前来昭城求援。为送我突围,又有三位正道朋友牺牲,我师父也受了重伤,好在被两位师伯、师叔抢回,没给蛮骑俘虏……
“我突围之后,快马加鞭跑了半天一宿,累死两匹战马,总算赶到昭城,见到了倪兄弟……倪兄弟,请你速速发兵,救一救我师父他们吧!”
听到这里,天子、公主等早就肃然起敬。
尤其天子,想想当初禁军出京时的德性,再想想这些江湖侠士自带干粮北上抗虏的义举,对萧忘书等侠士顿时好感大增,一脸期待地瞧着倪昆,盼他能马上派出陷阵营往援。
倪昆肃然道:
“你们身为江湖人,不吃皇粮国饷,竟也有杀敌报国之心,乃是真正的义士,比庙堂之上、禁军之中,那些尸位素餐的虫豸强了不知多少。即使你我素不相识,我也当出手帮忙。更何况你我本就是老朋友?
“不过发兵就不必了,我亲自出马,陪你走一趟。”
发兵的话,道兵脚程再快,赶到的时候,怕也只能给萧忘书的同门,以及那些江湖朋友收尸了。
倒是倪昆亲自赶去,萧忘书马不停蹄累死双马跑了半天一宿的路程,他说不定短短半个小时就到了。
当下对公主、天子说一句:“中午回来吃饭,咱们再接着谈整军之事!”
说完一把搀住萧忘书胳膊,身上电光一闪,嚓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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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116,天魔配血河,相得益彰,名符其实!]
“萧兄,该往哪个方向走?”
昭城城外,倪昆暂停飞掠,询问萧忘书。
萧忘书看了倪昆一眼,忽然侧身,弯腰,哇地干呕一声,身子摇摇欲倒。
倪昆扶住他肩头,问道:
“撑得住吗?”
“撑,撑得住!”萧忘书摆摆手,起身抹了一下嘴角,震惊地看着倪昆:“倪兄弟你方才……方才那难道是……遁法?”
天剑阁好歹也是古炼气士传承,虽然已经七百年没人见过真正的遁法是什么样子了,可这前一刻还在城中王府,转过头来眼前一花,脑子一晕,就已经到了城外,这等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世俗轻功的范畴,只能用遁法来解释了。
可正宗遁法,不是只有炼气士才能施展么?
倪昆笑道:“遁法还谈不上,只能算是更快一些的身法。”
“可这未免也太快了。”萧忘兄还是一副震惊模样:“就这一下,我都快晕了……”
“唔,那我等会儿稍慢一点?”
其实倪昆带萧忘书飞掠之时,也用真气护住了他的身体。但即便身体无恙,差不多一秒百米的高速,萧忘书一时也是适应不了。
“别,不用慢,救人如救火,倪兄弟你就用之前那速度赶路就好,我撑得住!”
“那好,萧兄且忍一忍。”
待萧忘书指明方向,倪昆又一把抓他肩膀,身上电芒一闪,施展“惊雷掣电”身法,宛若电光一般飞掠而去。
……
一座残破坞堡中。
一个身姿婀娜胸襟饱满的女子,手提长剑,站在一堵被炮弹轰塌半截的断墙后,探头往外飞快地瞧了一眼,回过头来对身后几个江湖人说道:
“蛮子还没退,不过瞧他们的样子,一时半会儿的恐怕也不会再进攻。”
这女子,正是萧忘书七师叔,当代天剑七子排名最末的“雨剑”林玉蕾。
此时她一副灰头土脸模样,衣襟残破,身带血痕,看上去甚是狼狈,但一对修长剑眉、一双明亮杏眼,仍然不减其英姿飒爽的侠女风彩。
“蛮子攻又不攻,退又不退,究竟在磨蹭什么?”一个手提大枪的江湖人抱怨道。
又一个提着厚背大刀的江湖人笑道:
“蛮子们怕是被那天魔倪昆阵斩蛮汗、马踏万军的消息震住了。这会儿外边那些蛮子的小汗帐中,恐怕正在争执是否该赶紧退兵,返回草原呢。”
一个少年侠士好奇道:
“这消息是真的么?真的有人能够单枪匹马,击溃一万北蛮汗帐狼骑,还于万军之中斩杀蛮汗?”
有老成的江湖人笑道:
“蛮子骑兵冲起来的声势,咱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千军万马冲锋之下,岂是个人之勇能当?这消息肯定是假的啦!击破万军、阵斩蛮汗或许是真的,但绝对不可能是那天魔倪昆单枪匹马所为。他定然也带着一支大军,只不过功劳全算在他一个人头上罢了。”
众江湖人士纷纷点头赞同:
“不错,这天下除了大周天子,谁能在阵战之时,单骑破万军?”
“是啊,那天魔倪昆当初虽然曾以一己之力,打败数百七派联军,可江湖厮杀跟大军阵战不是一回事。他再强,也不可能一个人胜过千军万马的……”
“我看天魔倪昆号称以一己之力阵斩蛮汗、碾碎万军,乃是为了震慑北蛮。那一战他麾下兵马恐怕也是伤亡惨重,虽斩了蛮汗,却已无力继续出击,驱逐剩下的七八万蛮骑。所以故意如此宣扬,意图震慑骇蛮族,好让他们自己乖乖退出北疆。”
“此言有理。外边包围咱们的这几千蛮子,不就是因为听到那消息之后,便开始犹豫踌躇么?这说明天魔倪昆的策略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