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昆是个彬彬有礼的男人,讲究一个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数百蛮骑放箭射他,他自然也要回礼,视线一扫,瞥见一尊横躺地上的炮筒,走过去抬脚一蹴,丈长炮筒风车般旋转着,轰然撞入人群之中,在营地外的蛮骑阵中搅起一片腥风血雨,不知碾碎了多少人马。
看着那血溅如瀑,残肢横飞的血腥场面,听着那不绝于耳的人喊马嘶声、骨骼爆裂声,众侠士情不自禁齐齐咽了口唾沫。
天魔倪昆……
果如传言一样,杀伐凌厉,手段酷烈。
不过,既然杀的是蛮夷,那更酷烈一点其实也没关系……
然后更酷烈的手段就来了。
倪昆掌中忽然多了一口寒气逼人的长剑。
手握剑柄,信手一挥,剑鸣声中,一道势若雪河奔涌的苍莽剑气,浩浩荡荡杀入蛮骑阵中。
那些蛮骑早被倪昆的血腥酷烈、不可战胜骇得失魂落魄,本待打马奔逃,可又哪里快得过剑气?
雪河剑气涌入人群,所过之处,人马俱成粉碎,鲜血凝结在雪河剑气之中,渐渐将那苍莽炽白的剑气,染上一层猩红,望之宛若一道滚滚血河,淹没一切,绞杀一切。
见倪昆一剑绞杀粉碎数百蛮骑,那滚滚血河仍余势不歇,又把一队已经逃出数十丈外的蛮骑吞没,杀个尸骨无存,方才落地化为一道厚厚的血色冰层,有侠士不禁失声道:
“好凶残凌厉的剑法!那是什么剑法?”
齐叔宝眼神古怪:
“是雪河剑法。”
萧忘书得到雪河剑法之后,自然也给宗门上交了一份。
天剑阁众剑修见到新的剑法,自然都要钻研参悟一番,是以齐叔宝、林玉蕾这两位天剑七子,以及其他几位真传弟子,也都认得这门剑法。
只是雪河剑法虽然不错,可在凡俗之世,也只能当凡俗剑法用。
倪昆能挥出这等一击横斩上百丈,绞杀数百人的浩荡剑气……
要么就是他掌中那口宝剑,乃是残余几分威能的神兵,要么就是他本人,已然炼出了真气剑种!
“血河剑法?”有侠士惊叹:“天魔配血河,果然是相得益彰,名符其实!此剑法虽凶残暴戾,但用在蛮夷身上,实乃大快人心!”
不是凶戾“血河”,是优雅“雪河”。
齐叔宝眼角抽搐着,心里暗自嘀咕,却也没有出言纠正。
而倪昆以炮筒、剑气回了一礼,见剩下的一两千蛮骑大溃,四面逃散,一时也懒得追杀,抬手放出两道闪电,将两个蛮巫轰杀,便带着萧忘书步出蛮营,向着齐叔宝等人行来。
齐叔宝、林玉蕾等人哪敢大刺刺站在这里等他过来?
亲眼见到倪昆召雷引电,大破敌营,一剑斩杀数百蛮骑之后,对他马踏万军、阵斩蛮汗的战绩,更是再不敢有半点质疑他们还不知道,倪昆昭城的战绩,纯是靠体魄武功,当时他并不能催动真气,根本就没有动用法术。
无论如何,此时的倪昆,在众侠士眼中,已然俨如天人下凡,众不敢怠慢,齐齐快步迎上,还边走边整理衣襟、发型。
林玉蕾以及几位侠女,甚至还各自取出锦帕,赶紧低头擦拭脸上的硝烟血痕。
然后众人在倪昆前方十步停下脚步,齐齐对着倪昆一揖到地:
“倪教主仗义来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倪昆大袖一拂,一股柔和劲力将数十人同时托起,笑道:
“众位身为江湖朋友,不吃皇粮国饷,蛮夷入寇之时,却能慨然北上,抗击北虏,乃是为国为民的真大侠。众位落难,我来救援,心甘情愿,义不容辞,何需如此多礼?”
见他笑意温和,言辞有礼,浑无半点挟恩自傲的意思,反而称赞他们是真大侠,众侠士心里舒坦地直如三伏天痛饮清凉甘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惬意,对倪昆更是敬佩。
一些胆大泼辣的侠女,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倪昆,越瞧越觉他就是那种理想中的郎君,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来一出古典报恩戏码的意思。
然而倪昆却没有给她们机会,寒喧几句,便提出要去探望那些受了重伤,没能出战的侠士,众人连忙簇拥着他往坞堡行去。
到了坞堡之中,十几个受伤侠士的休养之地,倪昆施展“龙涎甘霖”,清凉雨露平空洒下,将那十几个重伤侠士,连带其余所有侠士全部笼罩在内。
龙涎甘霖滋养之下,众侠士顿时重伤变轻伤,轻伤变无伤,转眼恢复如初,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半点。
这一手集体治愈之术,顿时又把众侠士狠狠震撼了一把,看向倪昆的眼神愈发敬畏,如见天人。
林玉蕾更是忍不住问道:
“倪教主,你难道已经修出真气,踏入了炼气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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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117,我倪昆从不记仇!龙神再临!]
“不错。”
迎着林玉蕾、齐叔宝等人好奇之中,又隐含期待的目光,倪昆含笑颔首:
“我确实已修出真气,踏入炼气之门。”
得他确认,众人齐齐一震,惊羡之余,又隐隐流露几分欢欣鼓舞。
自七百年前,天地剧变,灵机断绝之后,七百年来,普天之下,亿万众生,就再没有出过哪怕一个正宗炼气士。
如今倪昆修出真气,踏入炼气之门,成为七百年来,世间第一个正宗炼气士,那岂不是说明……
天地桎梏已不再像从前一般牢不可破,令人绝望,已然有了再入炼气之门的希望?
天剑阁作为古炼气士道统,至今仍保存着完善的炼气士传承,得倪昆确定后,齐叔宝、林玉蕾等天剑阁炼气士,无疑最是兴奋。
真传弟子们的大师兄,身姿修长,面如冠玉,气质温文,宛若书生的丁隐惊喜交加地颤声问道:
“倪教主,我们是否……也有机会?”
倪昆点点头,也不隐瞒,坦然相告:
“不知大家是否已察觉到一些征兆。那些征兆,预示着天地或将再变,灵机行将复苏。
“虽无法确定灵机复苏的具体时间,但七百年来牢不可破的天地桎梏,确实已经摇摇欲坠。说不准哪一天,灵机便将正式复苏,所有拥有古道传承的修者,都将有机会踏入炼气之门。”
天地再变、灵机复苏,也不全然是好事。
随着灵机复苏,巨大的变化、动荡,乃至劫难,亦将接踵而来。
倪昆很欣赏这些真正的侠义之士,不介意提前透露些风声,让他们有所准备,以备将来的动荡、劫难。免得措手不及之下,被浩荡大势碾得粉身碎骨。
“沉寂断绝七百年的天地灵机,行将复苏了吗?”
“说起征兆,我似乎听过一些传言,说是有樵夫在深山莽林中,见到了能吐人言、学人作揖的狐狸……原以为那只是意外觉醒祖脉妖血的凶兽,但现在看来,很可能也是灵机复苏的征兆!”
“不错,我家乡大湖‘千星泽’中,年初也出了恶蛟出没的传言,镇魔卫还派人前去查探过,没有找到恶蛟,只给出一个或有觉醒妖血的泽鳄作乱,可能已经被妖血反噬身死的草率结论。”
“我老家千年铁树开了花,五百年的莲子发了芽……”
“你那是祥瑞吧?”
“是祥瑞啊!灵机复苏的祥瑞!”
众侠士面红赤红,心潮澎湃,议论纷纷。
林玉蕾也一手环抱胸口,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最近修炼进步神速……本以为还需打磨个三五年,才有望完成的洗髓换血修行,感觉只需再过三五月就可完成。难道这也是灵机复苏的征兆?”
天剑阁这二十年来,本来已经有些没落。
当代天剑七子,至今没出一个武圣。
十位真传当中,也唯有丁隐、应无晴这两位资质最拔尖的,在二十岁左右完成了“炼脏腑”修行,臻至宗师境界。至于武圣,就算以他二人的资质,原本预估也至少还得修炼十年,并且能不能成功突破,都还在两可之间。
而天剑七子当中,老七林玉蕾乃是资质最好的一位。
可尽管她在天剑七子当中年纪最小,比丁隐、应无情都大不了几岁,今年也已经有三十岁了,至今仍然只是宗师境界。
原本预估恐怕要到三十四五岁,才有望完成洗髓换血修行,冲击武圣之境,可最近几个月,她感觉自己修为忽然突飞猛进,从前许多只能用水磨功夫慢慢打磨的难关,如今竟能快速突破。
她本来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潜力终于爆发了。
可仔细想想,这恐怕是因为天地灵机行将复苏,她这类根基扎实的炼气士正宗传人,修行因此渐渐变得容易起来。
“今后但凡走正宗道途的修者,修行都将渐渐变得越来越容易。”
倪昆等众人议论一阵,微笑道:
“众位可抓紧时间,勤修苦练,稳扎根基,厚积潜力。待至灵机复苏,便可有望一步踏破炼气之门,厚积薄发,突飞猛进。”
武圣也不是个个都能修出真气的。
很多武者修至武圣,便已耗尽潜能,根本没机会修出真气。
不过天剑阁这类收徒严格的门派,弟子哪怕进境慢一点,根基却个顶个的扎实,潜力也都不弱。
以倪昆观之,天剑阁在场的众人,包括二十五岁都还没有完成“炼脏腑”修行,看上去资质愚鲁的萧忘书,将来恐怕都有机会修出真气。
至于在场其他江湖朋友,也有不少潜力深厚者,将来也有希望修出真气,成为炼气士。
众人得他勉励,个个两眼放光,神情振奋,对未来充满希望,亦对倪昆连连道谢。
说了一阵,倪昆道:
“此间事了,我也该回昭城了。北蛮还有数万大军尚未退出关外,北疆战事不容耽搁,需得回去整军备战,继续驱逐北蛮。”
众侠士连忙齐声请战:
“愿与倪教主同去昭城,共击北虏!”
倪昆笑了笑:
“众位朋友愿来襄助,我自是无任欢迎。不过我需整顿边防,编练新军,军务繁忙,需得先行一步。众位可与萧兄一起,慢慢赶去昭城。各位,倪某先行一步,告辞!”
话音一落,他身上电芒一闪,雷鸣声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倪昆身影。
众侠士面面相觑一阵,惊愕之余,又忍不住连连赞叹:
“动若雷霆,来去无踪,这就是炼气士的风彩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遁术?”
萧忘书道:
“倪兄说他这并非遁术,只是一种真气境的身法。”
众侠士惊叹:
“仅是轻功身法就这么快,若修成遁术,岂不是能瞬息千里?”
“古炼气士本来就可腾云驾雾、瞬息千里、逍遥天外……”
“灵机复苏在即,我等都有机会,当奋发努力,与诸君共勉!”
“不过眼下还是先驱逐北虏吧。倪教主数百里雷霆驰援,事了之后连口茶水都没喝,便要匆匆赶回昭城整军备战……我等既已请战,又岂能食言?当赴昭城,在倪教主麾下抗击北虏!”
“没错,刚好围攻咱们的北虏大溃,留下许多上等战马,咱们一人三马,快马兼程,赶去昭城投军作战!倪教主虽叫咱们不必着急,可以慢慢赶路,但军情如火,战事紧急,咱们既要给倪教主效力,报他救命之恩,可不能真个悠哉游哉。”
“好,正好咱们伤势也已尽复,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萧忘书提醒道:
“我去昭城求援时,听说倪兄麾下有一支陷阵营,行军如风,遇敌必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咱们不如投到陷阵营作战……”
齐叔宝、林玉蕾,乃至萧忘书的师父,被倪昆从重伤中救过来的“怒剑”杜刚锋齐齐表态:
“好,就投倪教主的陷阵营!嗯,倪教主军务繁忙,咱们到了昭城,也无需找他叨扰,直接投军便是。”
“不错。倪教主得了小萧请援,雷霆飞驰数百里来援,足见其义气。击溃敌军,救治伤患之后,都没歇上片刻,便又匆匆返回,足证其繁忙。咱们不能给他添麻烦,去了昭城,径直投军,继续为抗击北虏出力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