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谁也打不动谁的天命魔头,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地僵持。
正僵持时,一道空灵飘渺的女声,蓦地传入二人耳中:
“哎呀,看来稍微来迟了一点,不好意思,睡过头啦!”
充满魔魅之意的飘渺女声中,黑裙及地,黑纱遮面的江踏月,自迷雾中缓缓踏出,来到两人面前,抬起皓腕,对倪昆挥了挥手:
“教主弟弟,我来帮你杀韩思远啦!”
又明眸含笑,看向韩思远:
“韩相,难怪您身上会有我想要的东西,原来您竟是我们的祖师爷。唉,我们天命教的天骄们,看来是逃不掉破门叛教、欺师灭祖的宿命了……”
轻叹声中,她取出一口精致小巧,刃口隐带紫意的剪刀,冲着韩思远身边咔嚓一剪。
虚空轰然一震,好似平地炸起惊雷,韩思远瞳孔一缩,神情剧变,倪昆则发现之前怎都拖不动的韩思远,身形松动了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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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咔嚓!
江踏月连剪三剪,虚空震荡之际,韩思远身周,响起一阵清脆的噼啪断裂声,像是有无形的丝线,被成片剪断。
倪昆发力一拽,之前立地生根、纹丝不动的韩思远,顿时往前一扑,险些栽倒。
倪昆哈哈大笑,牢牢攥紧韩思远手腕,拖着他大步流星向着殿门行去:
“想请动韩相可真不容易!不过总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来来来,今日当与韩相把臂同游栖凰殿!”
江踏月巧笑嫣然,跟在倪昆、韩思远左右,时不时就剪上一剪,爆出虚空震荡、噼啪脆响。
韩思远面沉如水,死死盯着江踏月,意念动时,无形冲击宛若海啸狂涛,四面八方轰向江踏月。
可江踏月只拿剪刀往自己身周轻轻一剪,那漫天无形有质的冲击,便像是被集体蒙蔽了“感知”,对近在咫尺的她视而不见,纷纷从她身边绕过,然后彼此对冲,互相对耗,于绵密不绝的轰轰空爆声中,消散无形。
“韩相当认得这口剪刀,又何必白费功夫?”
江踏月嫣然笑道。
韩思远眼角抽搐,声线有些沙哑:
“你怎么会有这口剪刀?”
江踏月含笑道:
“韩相何必明知故问?我以太后身份,在神凰宫住了七年,此事韩相难道真不知道?”
韩思远冷哼一声,脸色难看。同时不由己、踉踉跄跄被倪昆拖着直奔殿门。
倪昆好奇问道:
“这剪刀什么来头?”
江踏月悠然道:
“此剪乃是大周太祖皇帝亲铸的灵宝,名为‘紫凰剪’,以炎阳天晶为材,以真正的神凰血融炼,采天罡紫气淬火,又供奉在大周社坛,温养四十九年方才炼成。乃是周太祖赠给开国皇后的礼物。
“此剪既受大周社坛温养,便可调动大周地气,汇聚大周每一寸疆域的力量于一剪之上。其全盛之时,一剪下去,法相大能也要退避三舍,若敢硬扛,必被剪成两截。
“韩思远以秘法将他与大周地气相连,纵有撼山之力,也难撼动他分毫。可这紫凰剪,正是他的克星,能短暂切断他与大周地气的连接。
“可惜,皇后毕竟没有统御大周人道的权柄,此剪不能剪断韩思远与大周‘人气’的连接。否则杀他就更容易了。”
倪昆诧异道:
“这样的宝贝,你也能拿到?这种沟连地气的社稷之宝,应该只能由大周皇后或是皇太后执掌,外人不可能动用的吧?”
江踏月嫣然一笑:
“姐姐我毕竟冒了七年太后,借到了她的命数嘛!可惜我终究不是真太后,这宝贝呀,也只能借来用一用,用过之后还是要还回去的。”
说话间,三人已迈出神凰殿门槛,倪昆忽然道:
“韩相又变重了!”
江踏月也不说话,只拿剪刀往韩思远身边咔嚓一剪,倪昆顿觉韩思远变得沉重如岳的身躯,又复轻飘起来。
韩思远眼角抽搐一下,趁着步出殿门,迷雾暂时出现空隙,可以看见殿外御卫的机会,喝令一声:
“御卫禁军,听我号令,诛杀逆贼!”
一声令下,一股奇异的拘禁之力,顿时弥漫开来,神凰殿外的御卫们竟抽刀平枪,结成战阵,向着倪昆进逼而来。
倪昆哈地一笑:
“今日殿外的御卫,可都是我练的兵啊!韩相想用我的兵杀我?你上次怎么说我来着?幼稚!对,就是幼稚!”
调笑一句,倪昆肃容喝道:
“御卫听令,全部退下!”
今日殿前御卫,全换成了倪昆一手练出的陷阵道兵。
身为“兵主”,陷阵道兵如他手足,他命令的优先级,显然在韩思远秘法之上。此时一声号令,顿时驱散了韩思远施加在御卫身上的拘禁异力,众御卫齐齐止步,收回兵刃,对着倪昆捶胸低首,致以军礼,随后退回原位。
“韩相,我是直来直去的磊落丈夫,是不太了解你这些神神道道的诡异手段。不过你现在的力量,都是借来的,本身连半点真气都没有,这样不好。真的。我辈修士,还是伟力归于自身的好。倘若你还保有萧国师的修为,我与踏月师姐,又怎能如此轻易制住你?”
倪昆笑呵呵说道。
此时雾境再生,又将倪昆、韩思远、江踏月笼罩在内,遮蔽三人视野。
但这只是为了防止韩思远再看到其他人,师琪并未以雾境颠倒乾坤、混乱方位。倪昆早记熟前往栖凰楼的路径,即使只能勉强看到十步之外,也可按照记熟的路径,直赴栖凰楼。
雾境之外,公主、苏荔、师琪、张威等紧随那团不移动的雾境,陷阵道兵们则继续留在神凰殿外,天子也继续留在神凰殿中,在秘卫、禁卫们的拱卫下,不断书写一道道旨意。
韩思远自曝身份,虽然说得模糊,但初代国师萧立,以及先帝曾外祖这两个身份,无需查证就知根底,小皇帝现在书写的,正是剥夺那两位一切敕封的圣旨。
而见得倪昆、韩思远这两尊大神总算出去了,殿中群臣此时也是齐齐松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却不知道,小皇帝处置完韩思远,就要来继续处置群臣了。
虽然方才因倪昆与韩思远之争,足有十多位文武大员、王公勋贵遭受殃及,但这还远远不够。殿里的官员勋贵们,还有好几百人呢。
小皇帝今日是铁了心要大肆清洗一番朝堂上下,殿中“劫后余生”的群臣,还有不少要被明正典刑、抄家灭门。
当然,统统杀光显然不行。
并非力不能及。
只是朝堂百官着实牵连太广,若真杀光,朝廷中枢立刻停摆不说,天下亦将大乱,都不用等到一年之后的灵机复苏。
所以对于文武官员,清洗部分就够。
杀鸡儆猴之下,剩下的官员至少会老实一阵。
也不需要他们老实多久,只消老老实实配合皇帝一年,就已经足够。
之后哪怕故态复萌,灵机复苏后的大周天下,也用不着他们了。
文武官员尚可放过部分,可那些占了太多资源,整体素质比起文武官员,更加腐朽不堪的王公勋贵们,就没必要再给他们留什么体面。
王公勋贵将按照太后之计,以“拓土封国”的名义,统统打发至边疆、海外去开荒。
他们几百年积攒的财富、田产、资源,则正好拿来助小皇帝安定人心、稳固根基、扩充实力。
小皇帝端坐御案,奋笔疾书,一道道圣旨不断出炉,盖上天子御印,也不用什么政事堂附署,今日起,对百官勋贵的处置,皆将由她一言而决。
书写圣旨之时。
小皇帝开口吩咐:
“德一,顺一,仁一、仁二,你们去帮倪昆。”
德一犹豫道:
“可是陛下你……神凰殿阵法被韩思远破了,陛下的神凰火……”
神凰殿阵法破后,小皇帝再想在这殿中纵火烧杀,就要付出与外界相当的代价了。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说道:
“韩思远已被带走,你们四个前去帮忙,朕这里还有四位秘卫,上百禁卫,上千陷阵猛士,就凭殿中这些废物,难道还能威胁到朕?去吧,今日若不能杀掉韩思远,将来恐为大患。”
德一不再犹豫,对小皇帝拱手一揖,带上顺一、仁一、仁二,飞身掠出神凰殿,向着栖凰楼奔去。
皇宫广阔,韩思远又时不时恢复与大周地气的连接,还不断发动那种无影无形的攻击,让倪昆拖行得不甚顺畅,足足走了两刻多,才来到栖凰楼下。
倪昆哈哈笑着,攥着韩思远胳膊,向着大开的栖凰楼正门行去:
“韩相,你既受栖凰楼克制,我想以你的谨慎,也轻易不会进此楼观光。今日你可得好生游览一番……”
说话时,韩思远身体又开始变重。
可惜江踏月就守在旁边,一旦察觉他与大周地气重新连接,便咔嚓一剪,再将连接断开。
倪昆健步如飞,拖着韩思远一口气冲进栖凰楼正门之中。
穿过门厅之时,倪昆发现韩思远身上,果然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似有某种无形的存在,从他身上剥离下来,被栖凰楼隔绝在外。
一直拖着韩思远来到一层那高旷宽敞,仿佛巨人殿堂的大厅,倪昆方才放开韩思远。
江踏月与倪昆并肩而立,笑吟吟看着韩思远。
公主、苏荔、师琪、张威、偃师、病郎中、蚁王也纷纷赶来。
又有德一、顺一、仁一、仁二飞身赶到。
众人将韩思远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待倪昆一声令下,就要一拥而上,将这老贼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韩相,可还有何遗言?”倪昆微笑说道。
韩思远脸色阴沉,沉声道:
“倪昆,你今日杀我此身,便是与我结下阻道之仇……阻道之仇,不死不休,你可得想好了,真要与我撕破脸吗?”
“韩相,你也是老阴谋家了,都到了这一步,怎还奢望我会放你一马?”
倪昆莞尔一笑,又好奇问道:
“不过听韩相的意思,难道我现在杀了你,你以后还能变成厉鬼,找我报仇不成?”
韩思远背负双手,昂然屹立,眼中闪过一抹傲然:
“哼,老夫的本事,岂是你能想象的?”
倪昆笑道:
“那你为何现在不用?”
“……”韩思远冷哼不语。
“我是真不了解你那些神神道道的本事。”倪昆笑着摇摇头:“不过韩相九世转生,似乎永远都是万年老二?就连布局行将圆满的这第九世,最终也是被我打压了下来。对此,韩相难道就没有任何反省么?”
韩思远面沉如水,凝视倪昆,仍是不发一语。
倪昆微笑道:
“我辈修士,伟力归于自身,自当勇猛精进,力争第一。我不知韩相你悟出的道究竟是什么。可你不思自己争当第一,一味沉迷阴谋诡计,不是靠别人,便是借它力,只想得好处,不想担责任,这已然是落了下乘。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实是咎由自取。
“至于你说什么将来报仇……呵呵,我的道很简单,勇往直前,阻道者碾。我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两次。不管你能卷土重来多少次……你的心性,便已注定,你,绝不会是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