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皇帝尚未亲政,右相权势膨胀的微妙形势,倪昆杀了韩林其实也并不打紧。
就连韩惊涛这位镇魔卫左都统,即使查出了倪昆的真实身份,碍于长乐公主的存在,以及相府与皇家的微妙形势,也无法动用权势,正大光明的对付倪昆。
可威远伯乃先帝心腹,是军功封爵的新贵。若没有能指证威远伯与失踪案有直接关联的过硬证据,谈何扳倒对方?
硬莽就更不可取
今天敢不经请示,就对先帝信重的军功勋贵本人下手,那以后还敢怎样,真是不敢想。
所以若是没有长乐公主指示,倪昆就对威远伯下手,那恐怕连长乐公主,都要对他心生警惕。
苏荔一脸遗憾:
“可惜了……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倪昆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知不觉,都快天亮了。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去公主府交差。”
又看向萧忘书,说道:
“萧兄,你现在还不能走,得跟我们去见长乐公主,作个人证。”
萧忘书一点头,爽快道:
“没问题。”
顿了顿,他双手抱拳,大方脸上一派肃然,对着倪昆、苏荔一揖到地:
“倪公子,苏姑娘,救命之恩,不敢或忘。萧某虽能力低微,但日后二位若是有事,一声招呼,赴汤蹈火,在下在所不辞。”
倪昆笑了笑:
“萧兄言重了。我们也是误打误撞。”
苏荔则暗自撇嘴:以后你要是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不对我们喊打喊杀就不错啦!
接下来,三人离了这小院,在乐业坊寻了个早点摊子,随便吃了点包子豆浆,见天边已现鱼肚白,便向着长乐公主府行去。
公主府。
偏厅之中。
长乐公主云鬓高挽,正装端坐,面不改色地看着摆在面前案上的两颗人头。
对此,倪昆并不惊奇。
他听苏荔说过,长乐公主可是曾经跟随先帝去过北疆沙场,还小小立了些战功的。
见识过北疆尸山血海的长乐公主,显然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娇娇公主,才不会被两颗人头吓到。
听完倪昆所述破案经过,包括一些对于惊怖神尊、神墓的推测,又听了萧忘书的指证,长乐公主微微颔首,莞尔一笑:
“倪昆你运气倒是不错,威远伯世子抓谁不好,偏抓到了你头上,当真是自寻死路。”
又指着剑奴首级问道:
“威远伯世子本宫倒是认识,这一位却是谁?”
倪昆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回公主殿下,此乃威远伯世子的剑奴,剑术高绝,不在天剑阁当代‘天剑七子’之下。失踪者们,便是被这剑奴捕入血祭之地。
“但其真实身份,在下三人却是不知。另外,此人血液漆黑,粘如油脂,又无智无识,显然已非常人。”
长乐公主缓缓颔首,看向侍立下首的家令周延。
周延上前,仔细观察一阵剑奴首级,面现回忆之色。
许久,他方才说道:
“此人有些面熟……咦,他好像是,九年前就已失踪的名剑山庄上代庄主谢铭。”
又看一阵,周延肯定点头:
“没错,就是谢铭。九年前,他曾来京师以武会友,臣当时见过他一面。九年过去,他的相貌竟未发生任何变化,仍与我当初见他时一般……”
“谢铭?”长乐公主秀眉微皱:“其失踪九年,难道是被威远伯擒下,炼成了剑奴?威远伯府竟还有这等手段?”
周延想了想,说道:
“倒也未必是威远伯府的手段。
“适才倪公子说,威远伯世子进过神墓,惊怖神尊便可能是附体世子,随他来到现世。
“既如此,谢铭这位名剑山庄前代庄主,九年前的失踪,便可能是误入神墓,就此失陷。直至威远伯世子误入,才将他带出。
“臣猜测,谢铭当是被那惊怖神尊炼成剑奴,送给了威远伯世子护身。”
长乐公主眉头稍稍舒展,淡淡道:
“派人封锁搜查血祭之地。周家令,你亲自带着世子首级,执本宫金牌,前往威远伯府,找他谈谈。
“另,派人问问燕赵,他这个靖夜司大都统是怎么做的?军功勋贵的手,都伸进靖夜司了,他居然还一无所知?问问他,是不是做腻了京官,想去北疆斗蛮子了?”
威远伯世子能精准抓捕外来武者,不动京师本地武人,昨晚更是抓住了倪昆这个公主特派的办案者,且靖夜司查案时,只将此案当成纯粹的失踪案来查,这要说靖夜司中,没有威远伯世子的眼线,长乐公主怎都不会相信。
“臣,领命。”
待周延领命退下,公主又示意苏荔、萧忘书先行退下。
直对厅中只剩她与倪昆,以及两位始终虎视眈眈盯着倪昆的皇家秘卫,公主方才似笑非似地瞧着倪昆,语带威严地缓缓说道:
“倪教主,你好大胆,竟敢欺瞒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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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公主一声“倪教主”叫出口,倪昆就知道,他天命教主的身份,应该是已经暴露了。
不过在斩了韩林之后,他对此早就有所预料。
连长乐公主的反应,也早在他预计之中。
当下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正容说道:
“公主殿下明鉴,倪某也是迫不得已,方才隐瞒身份。
“毕竟以倪某这出身,想要行回正道,实在太难。
“纵然公主殿下不计较在下出身,传扬出去,也会有损皇家声誉。
“可倪某也从未想过,要一直欺瞒公主殿下。否则,也不会用早已在江湖上流传开来的本名‘倪昆’,与公主相见了。”
他这解释,让长乐公主心里舒服了一点,面上却还是轻轻哼了一声:
“你又怎知,本宫不会计较你的出身?”
倪昆微微一笑:
“在下听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八荒六合,莫非王臣。
“在下虽然出身天命教,但也是大周治下的子民。
“倪某相信,只要我愿为大周效力,弃暗投明,以大长公主殿下的胸襟,定会接纳倪某。”
长乐公主凤眼微眯,唇角轻翘:
“本宫可是个女人。你就不怕高估了本宫的心胸器量?”
倪昆直视公主,意态从容,语气笃定:
“公主殿下乃神凰血裔,为当世奇女子,当年还曾随先帝亲征北疆,见证沙场血战。以公主殿下的血脉、眼界、阅历,必不至于如寻常女子那般浅薄。”
长乐公主听得眼角带笑,嘴上却仍轻飘飘说道:
“恭维的话儿,本宫听得太多。你倪大教主说的,和其他人说的,也没什么不同。”
话虽如此,可倪昆终究是不同的。
即便不论他的人才武功,其他人也写不出“云想衣裳花想容”这等传世名诗,来称颂她的美貌。
“在下所言,并非恭维,字字发自肺腑。”
“是吗?”
“公主明鉴,在下绝无虚言。”
“绝无虚言?哼,那为何不一早向我坦诚身份,非得要本宫提起?你天命教八百年前不识天数,扶保前朝,顽抗大周,本是我大周死敌。若不是因为天命教已分崩离析,近乎覆灭,你又破了失踪案,擒杀了真凶,驱逐了厉鬼,本宫早就招呼左右,将你拿下正法了。”
不知不觉,长乐公主的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威严,甚至隐含几分嗔意。
倪昆笑了笑,轻声道:
“公主殿下宽宏仁恕,在下感激不尽。”
长乐公主又轻哼一声,好似山峦起伏、饱满柔软,予人甜美多汁之感的美好身姿,不复正襟端坐,稍稍后仰,倚在椅背之上,雪白无瑕的秀手轻轻搭上座椅扶手,现出慵懒轻松模样:
“说说吧,你隐瞒身份,接近本宫,究竟要做什么?”
恰如倪昆所料,在长乐公主看来,天命教与大周为敌的历史,已是八百年前的老皇历。
七百年前,天地异变,灵机断绝之后,天命魔教虽还保留着魔道传承,可早就修不成魔道神通,再也做不出屠城血祭、炼魂夺魄等等损万物以肥己身的恶行。
早在不知几百年前起,天命教就已经逐步转型成敛财为主的教派。
和丐帮、盐帮等江湖门派,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空留着唬人的名号而已。
时至今日,天命教更是分崩离析,分舵星散,高层全灭。
倪昆这所谓的天命教主,手下只得一个天命圣女。
这等近乎孤家寡人的光杆教主,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身为手握实权的皇家大长公主,长乐公主自有统治者的胸襟。
只要倪昆有能力,愿向皇家靠拢,愿为大周效力,哪怕他是天命教主,长乐公主也不介意用他。
“在下想要的,之前已向公主言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的名声,便是在下所求。”
“此言当真?你可是天命教主。”
倪昆感慨道:
“我这教主,不过是覆灭在即,被老家伙们推出来挡灾的替死鬼罢了。纵然天命教全盛之时,也不过是盘踞莽荒的江湖草莽,更何况如今天命教已然名存实亡?倪某还很年轻,又素有野心,不想在江湖这小小泥潭里打滚,虚掷了大好光阴。”
“很好。”
长乐公主微微颔首,坐姿愈发轻松随意,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裙摆开阖间,那修长笔直、光滑如玉的雪白小腿若隐若现。
“倪昆你过去如何,本宫不管。只要你诚心为本宫做事,为大周效力,将来就算你天命教主的身份暴露,本宫也可为你担下。”
倪昆微微一笑:
“多谢公主殿下。在下必竭尽所能,为公主殿下效劳。”
“失踪案之事,你办得不错,本该有赏,可你欺瞒本宫,不可不罚。所以破案的赏赐就没有了。”
长乐公主轻挽秀发,璀璨生辉的明媚凤眸一瞥倪昆:
“今天就到此为止。失踪案的后续,本宫自会处理,你无需再插手。至于要你办的第二件事,过几天会有人去找你。本宫乏了,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