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昆也不犹豫,大步跟上人偶姑娘。
苏荔一边快步跟上,一边随手折了根树枝,鬼鬼祟祟地探出去,想要用树枝戳一下人偶姑娘。
树枝还没够到,人偶姑娘的脑袋忽然咔地一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身子仍在不停步地往前走,精致如画的小脸则正对着苏荔,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荔讪讪一笑,丢掉树枝,若无其事地背起手儿,东张西望地吹起了口哨。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荔一眼。
他心说苏荔这家伙,自从见到这人偶姑娘后,就变得莫明其妙。难道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又或是小时候从没玩过女孩家的玩具,现在想找补了?
可也不瞧瞧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敌人指不定躲在哪里窥探呢,看见你这副脱线模样,本教主也会跟着丢人好不好?
被倪昆杀气腾腾的眼神一瞪,苏荔立刻一个激灵,也不吹口哨了,低头肃手,作出一副乖巧模样。
倪昆暗叹着摇了摇头,觉得以后还是得引入竞争机制。
圣女的位子还得再加一个,招个新圣女来跟苏荔竞争,省得她缺乏危机意识,成天不着调。
一路无话。
人偶姑娘很快就带着倪昆二人,来到主峰半山腰,走进一片古木参天、藤萝密布、阴森幽暗的密林之中。
林中有路。
但这条石板小路,杂草丛生,青苔遍布,看上去似已荒废多年。
道路两侧,偶尔还可见到爬满荆藤的残破石栏。
一些未被荆藤覆盖的石栏上,甚至勉强可看到模糊的罗汉雕刻。
“教主,这林子未免也太安静了。大中午的,竟连声虫鸣鸟叫都没有,死气沉沉的,感觉跟鬼域似的。”
苏荔扯了扯倪昆的袖子,小声道:
“还有石栏上的罗汉雕刻……这人偶姑娘,别不是要把咱们引进石佛寺吧?若能用一个人偶换掉咱们,哪怕这人偶再是神奇,那也是血赚呀!”
倪昆面不改色,淡淡道:
“放心,我暂时还没有感知到威胁。”
苏荔皱着小脸:
“教主,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对你没威胁的,未必对我没威胁呀!我现在已经是头皮发麻、芒刺在背,腿脚也有点麻痹……我觉着这林子里的空气,怕是有毒。”
又有毒?
你就不能换个好点的借口吗?
倪昆没好气地横了苏荔一眼,更加坚定了引入竞争机制的决心。
这时,前方视线豁然开朗,一片掩映在荒草杂木中的残破塔林,映入倪昆二人眼帘。
看见那残破塔林,苏荔瞳孔一缩,浑身毫毛都竖了起来,紧揪着倪昆衣角,声线儿发飘地说道:“教主,石佛寺!”
塔林乃寺庙坟地,供奉僧侣遗体舍利。
而凤凰山上就一座石佛寺,这片功德塔大半残破不堪、倾塌多数的塔林,显然就是石佛寺的建筑群之一。
“勿慌,看仔细,那边有人。此地当是石佛寺中,相对安全的区域。”
倪昆抬了抬下巴,示意苏荔朝那边看。
苏荔定睛一看,果然见到,一个白发苍苍、腰背佝偻的老者,正坐在半截横躺在地的功德塔上,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
那带倪昆二人前来此地的人偶姑娘,脚步不停,走到老者身侧侍立。
看到这一幕,苏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我曾听大长老说过,近些年江湖上出了一位人称‘偃师’的奇人,善制作、操纵机关傀儡。其机关傀儡有虫有兽,行动自如,宛若活物……这老头难道就是那位偃师?”
老者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庞,吐了口烟圈,憨厚一笑:
“姑娘见闻不浅,小老儿正是偃师。”
苏荔惊叹:“只听说偃师能造机关傀儡,没想到竟还能制作出如此精巧、栩栩如生,能走动会说话的人偶姑娘……此等手段,简直堪称鬼斧神工。”
老者“偃师”又是一笑:
“姑娘过誉了。傀儡也好,人偶也罢,都只是跑江湖的手艺,不值一提。”
苏荔还待再聊两句,倪昆一摆手,阻止她废话,对偃师说道:
“老先生,威凰甲我们已经带来了。不知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偃师又吧哒吧哒抽了两口旱烟,将烟斗往塔身上磕了两下,这才慢吞吞说道:
“劳两位稍等片刻,公主马上就到。”
倪昆不再多说,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倪昆二人循声望去,就见塔林深处,缓缓行来一位身着淡黄宫装,长发垂肩,身段修长,胸襟饱满,腰肢婀娜的绝色女子,正是长乐公主。
而在公主身侧,跟着两头钢铁、木材打造,体型大如猛虎的机关傀儡。
一为人首蛛身,八足蝎尾的怪异傀儡,一为形似虎豹,背生双翼的机关傀儡。
长乐公主就在两头机关傀儡押送下,向着倪昆这边走来,远远瞧见倪昆,公主绝美玉颜上浮出一抹动人浅笑,嫣然道:
“倪昆,你来啦!”
倪昆拱手一揖:
“救驾来迟,公主恕罪。”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
“不到四个时辰,疾驰六百多里,你已经来得很快,何罪之有?”
倪昆细瞧公主脸色,见她神情自若,威仪不减,身上亦完好无损,只眉宇之间隐有疲色,知“反贼”没敢真个动她,便点了点头,示意苏荔摘下背上的包裹,对偃师说道:
“威凰甲在此,先将公主送过来,”
偃师微一颔首,对公主说道:
“公主殿下,您可以过去了。”
长乐公主瞥了偃师一眼,轻移莲步,不紧不慢地向着倪昆走去。那两头押送她过来的傀儡毫无反应,偃师与人偶姑娘也毫无动静。
见偃师连“威凰甲”的真伪都不查验一二,甚至都没有要求中线交换,便如此随意放了公主,倪昆心中更是了然,确定自己对“反贼”的真实目的猜测无误。
若他所料不差,“反贼”此时将公主放回他身边,正是为了让公主成为他的累赘。
让他带着一个必须时刻严密保护的累赘,逼他露出破绽。
这时,公主已行至倪昆身边,正要对他开口说话,塔林之中,忽有迷雾腾起,转眼之间,便弥散四方,将倪昆、苏荔、公主掩没在内。
此雾极浓,十步之外,便已看不清人影。同时本就安静的塔林,在浓雾之中,变得更加寂静,连山风穿林而过的声响都悉数消失,变得一片死寂。
“小心,此雾能消除声音动静,我昨晚就是被人用此雾遮蔽掳走!”
公主轻声提醒。
话音未落,四面雾气微动,无数三寸长短的湛蓝钢针,自四面八方无声攒射而来,暴雨般射向倪昆、苏荔,甚至连长乐公主都在攻击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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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飞针如雨,密密麻麻,无一丝闪转腾挪的空隙。
面对这天罗地网般的突袭,倪昆面不改色,左手猛地一揽长乐公主柔软纤腰,将她拉至身后。
长乐公主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扑倒,饱满胸襟顿时紧紧挤压在倪昆宽阔脊背上,双手也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腰背。
从未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的公主殿下,感受着倪昆背部肌肉的律动,以及那灼人的体温,脸颊顿时飞起嫣红霞彩,明眸之中,亦流露几分羞嗔。
倪昆却无暇感受这番旖旎。
将长乐公主揽至身后的同时,他右手已然倏地一探,拔出了苏荔捧着的拭雪剑。
飒
剑风乍起,剑光冲霄。
灼灼剑芒,宛若白龙起舞,又似暴雪席卷,将苏荔、长乐公主尽皆遮蔽在剑光之下。
那剑光之凛冽灼眼,连苏荔都被晃得眼前一花,视野之中,一片苍茫,像是看到了奔腾咆哮的雪河、矫矫狂舞的白龙。
雪河剑法,白龙天旋!
……
浓雾之中,某个角落,一座勉强完好的功德塔下。
面罩黑白面具,作公主侍女打扮的女子,席地跪坐,面前摆着一副棋盘。
棋盘四角,各摆一枚白子,白子晶莹剔透,宛若玉石打造,内里隐隐可见丝絮状的雾气翻腾。
每一枚白子之侧,又各有一枚黑子。黑子亦是晶莹光洁,内里隐现黑色漩涡,予人“吞噬、吞没”之感。
棋盘正中,有三枚白子,正自自行移动。其摆放位置、移动轨迹,俨然与倪昆三人的站位、行迹完全一致。
在那三枚白子周围,密密麻麻摆着上百枚黑子,对三枚白子呈包围之势,亦是在不停地自行移动,隐有结阵之势。
脸戴黑铁面具的黑袍人,负手站在女子身侧,俯身看着棋盘局势,叹道:
“不仅能制造出大利我方的战场,还能于战场之外,将场中局面一目了然,更妙的是,还能随时隔绝内外,乃至平空挪移……师姑娘这副魔棋,着实神妙无比。”
女子淡淡道:“你若能拿走,送你就是。”
黑袍人轻笑一声:“君子岂可夺人所爱。”
女子亦是轻笑一声,只是笑中之意,颇有几分哂意。
她这副“魔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这灵机断绝的时代,任何超凡力量,都需付出代价。
她手上这副不请自来,缠着她不放,扔也扔不掉的“魔棋”亦不例外。
为了满足这副魔棋的贪婪胃口,她不仅自身已付出了巨大代价,每隔一月,还需以人为祭,为魔棋献上一条人命作祭品。
正因此,她才作了刺客,闯出“棋魔”名号。
不过她行事颇有底线,只杀恶行累累、满手血债、其罪当诛之人。
此次若不是为了洗清父亲的冤屈,她也不会接下韩惊涛的单子,前来围杀倪昆。
虽然倪昆有天魔之称,是天命教主,在传说中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可她又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孩,进入刺客行当已有三年的她很清楚,倪昆所杀之人,如七大派,如韩林,如威远伯世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取死之道。
事实上,在她三年多的刺客生涯当中,杀过的七大派恶棍,也早就不止一个了。
倪昆如今并没有多少值得一提的恶行,本就不是她的目标。
其诗才又颇得她钦佩,有点将他奉为诗坛偶像的意思。
可再不情愿,为了父亲的千古清名,她也只能违背本心,参与这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