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向着天子微微一礼,笑道:
“天子见谅。倪昆他原是魔教教主,从小生活在南疆莽荒,不识大周礼数。失礼之处,我代他向天子赔不是了。”
咦,直说我是魔教教主,这真的没问题么?
倪昆心里嘀咕着,略微收敛一二,冲天子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少女天子气呼呼瞪了倪昆一眼,又摆了摆小手,示意四位秘卫退下,这才用清脆稚气的声音,以刻意作出的威严语气,放慢语速,缓缓说道:
“既有姑姑为你担着,些许失礼,朕便不计较了。不过倪卿你出身的天命魔教,本是我大周之敌,虽如今魔教已散,你又心慕王化,愿投效大周,但以后还是须得谨言慎行,端正礼仪,莫要教人抓着把柄,拿你出身说事。”
少女天子这极力绷出的威严架势,直教倪昆心里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既长乐公主在侧,公主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就当是陪小侄女玩过家家了。
当下也作出一副严肃模样,拱手道:
“陛下教诲,倪某记住了。”
少女天子也不会读心,瞧不出倪大教主心里面,半点没有敬畏她这大周天子的念头,还以为自己的气势,真镇住了这位传说之中,武功盖世、天下无敌的降世天魔,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得色,满意地缓缓颔首:
“很好。只要倪卿你用心做事,为国立功,朕不吝高官厚爵之赏。”
大周皇室自有威压天下的本事。
自家有底气,就不惧外戚作乱,公主驸马当然也可以做实权大官,凭实力封爵。
许诺一番,少女天子抿了抿唇,终于按捺不住,语速变快,问出了一直好奇的问题:
“倪卿,听姑姑说,你在南疆之时,曾以一己之力,击溃了江湖上七大派组成的联军?”
倪昆微笑道:
“七派联军徒有虚名。带队的都只是武道宗师,连一个武圣都没有,实在不值一提。陛下的皇家秘卫,任意一人,当都有一人打崩七派联军的实力。”
天子满意颔首:
“不错,朕的秘卫,确实都有以一敌千的实力。”
顿了顿,她又好奇问道:
“姑姑说,这次你陪她前往灵州赈灾,遇无生教作乱,一招就打杀了无生教那位成名多年的武圣八臂罗刹?”
倪昆谦虚道:
“不只一招,我一共用了两招。”
“两招打杀一个武圣,也算是非常厉害了。我的秘卫听说你这战绩后,都说若不动用神兵,她们也无法两招之内,打杀八臂罗刹这等精擅轻功的武圣。”
少女天子想了想,又问:
“倪昆,你真的刀枪不入?无论什么兵器,哪怕是无生教造出的那种霹雳神火炮,都伤不了你?”
缴获无生教打造的火炮后,长乐公主自然派人送了两门火炮回京,交给朝廷仿造。
大周工部虽然体制僵化,贪腐严重,外行领导内行,当官的不尊重有技术的工匠吏员,以至于官坊工匠们严重缺乏创新动力,也没啥工作积极性,但工匠们的手艺还是挺精湛的,没费多大功夫,就把无生教研发的火炮仿造了出来,并且用料扎实,造得更大更猛。
大炮造成之后,天子亲自前去观看放炮,对大炮的威力很感兴趣,立马下旨,在禁军之中,新建了一个装备火炮和手掷炸弹的霹雳营。
打算将来若北蛮再来入侵,便将霹雳营拉去北疆草原,轰蛮子们一个人仰马翻。
正因亲眼观看过放炮,知道霹雳火炮的威力,听说倪昆在长乐宫的战绩后,少女天子很难相信,天下竟有人体魄强硬到可以肉身扛霰弹,乃至手抓实心炮弹。
这可是连她的秘卫都无法办到的。
即使催动神兵之力,秘卫们也只能用神兵格挡、弹飞炮弹,断不能徒手去抓。
见少女天子尽问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倪昆心里不禁直犯嘀咕:
这少女天子,未免对武事太感兴趣了。
皇帝关注武事本无错,但她关心的方向错了。从天命宫之战说到无生教武圣,再问到倪昆刀枪不入,关心的尽是些江湖武人打架斗殴的小事。
这天子有点不靠谱,我这做姑父的,以后得好好教教她,让她多关心军国大事,别整天瞎琢磨这些江湖草莽违法乱纪的事情。
倪昆心里寻思,嘴上却道:
“倪某确实有一身横练功夫,普通刀枪,乃至霹雳火炮,的确伤不得我。”
“那神兵呢?”少女天子目光炯炯,一脸好奇。
“神兵么……”倪昆想了想,谨慎措辞道:“大概,也许,应该伤得到我?”
他是真不知道,大周的神兵,能不能伤到如今的他。
毕竟大周这些还放在外边使用的神兵,早就不复炼气士时代的旧观,灵机断绝之后,经历了足足七百年的灵性流失,保养再好,昔年再是强大威风,如今也就只是勉强残留着几分余威而已。
且执掌神兵的,还只是武圣级的皇家秘卫。
如今的倪昆,认真起来的话,武圣秘卫们纵然不惜损耗本源,全力催动这种层次的神兵,都未必能够击中他。
就算他一动不动站着任捶……
大概、可能、也许会严重威胁到他的皮肤健康?
反正经过几次与炼气士的战斗,倪昆估摸着,想要做到对他皮肤级破防,出身名门,修为正宗纯粹的真气境中期可以办到。想要伤到他,则得有真气境后期的修为。而要真正重创他,最少也得是真气境大成修为,或是拥有可斩真气境大成炼气士的杀伐法器。
前提还得是倪昆修为就此止步,再也不得寸进。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有长乐公主在,就算现世无法修炼真气,他不朽金身的肉身炼体修为,也不可能就此止步。
“听你这意思,竟连神兵都伤不了你?”少女天子皱起了眉头,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若真这么强,将来要是犯上作乱,谁能制你?”
喂,城府呢?
你是天子啊,怎么能这么没有心胸城府?
好吧,她才十四岁,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要求这样的小女孩,能像长乐公主一样,胸有山川之险,未免也太过了。
再者,先帝三十二岁身体就垮了,而那是在七年之前。
七年之前,少女天子才七岁。当时恐怕谁也不会预料到,她将来能登上天子之位。因此帝王术什么的,自然是没人能手把手教她。
年龄、性格,再加上教育方面的问题,这位刚开始还极力绷着天子威仪的少女天子,渐渐绷不住了,暴露出天真本性,倒也可以理解。
但你突然说出“将来谁能制你”这种话,这还真让本座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家不是有神凰火吗?
自信一点行不行?
倪昆侧首,瞥了长乐公主一眼,示意她来给个说法。
长乐公主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对少女天子说道:
“陛下放心,倪昆是我的男人,我自会盯着他。”
少女天子听了这话,也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突又恶狠狠地瞪了倪昆一眼,眼神之中,敌意满满,直让倪昆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这小姑娘喜怒无常,刚才还聊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就问谁能制我,突然之间又对我敌意满满……天子性情如此反复,恐非大周之福。
作为姑父,我以后也只得勉为其难,多盯着她,教育她,免得她误了大周天下。
虽然天周存亡,跟我没啥关系,可谁叫长乐公主是我的人,而她又牵挂着大周天下呢?
倪昆正暗自转动着“大不敬”的念头,少女天子突然一脸不耐地说道: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朕乏了。倪昆,你先退下。姑姑,你留下陪陪我,我有些话儿想跟你说。”
天子下令逐客,长乐公主也无法挽留,只能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他先下去。
倪昆自然无所谓,摊了摊手,就待随信一、信二出去。
这时,外边忽有侍女大声通传:
“太后驾到!”
伴着这一声通传。
一位仪态端庄、姿容秀丽,身段修长,着太后冕服的女子,在四位宫女陪同下,款款步入厅中。
倪昆注意到,当听到“太后驾到”的通传,少女天子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脸上又似有不耐之色,还微微嘟了嘟嘴,但还是马上起身,快步走下宝座,施礼相迎:
“儿臣拜见母后。”
长乐公主也行礼道:“臣长乐,拜见太后。”
“都是一家人,勿须多礼。”
太后声音透着一股暖心的温婉,并没有那种曾经贵为皇后、母仪天下、高高在上的威严。
她笑吟吟地看了看皇帝、长乐,视线落到倪昆身上,微笑道:
“这位是?”
“在下倪昆,拜见太后。”倪昆上前一礼,自我介绍:“在下原是南疆野人,不识大周礼仪,失礼之处,望太后海涵。”
“不失礼,不失礼。”太后上下打量倪昆一阵,似对他的高大英挺甚是满意,含笑点了点头:“果然英武,难怪能得长乐青睐。”
少女天子暗地里翻个白眼,撇撇嘴角,岔开话题:
“母后,您今天怎么想起来栖凰楼啦?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太后嫣然一笑:
“自是来看看皇儿,顺便瞧瞧长乐举荐的人才。皇儿,长乐难得举荐一次人才,可想好将倪昆安置到什么位置了?”
少女天子又悄悄一撇嘴角,眼珠一转,笑道:
“母后,您知道倪昆有多厉害么?
“他可是天命魔教教主,一身横练刀枪不入、火炮难伤。曾以一己之力,打崩七派联军,杀人如麻。也曾在灵州平长乐宫无生教之乱,两招打杀被通缉多年的无生教武圣八臂罗刹。
“哦对了,他还曾打杀了韩相三子韩林,更曾在启程前往灵州赈灾之前,破了京师一桩人口失踪案,揪出了幕后真凶威远伯世子,不畏强权,毫不犹豫斩了威远伯世子,提着世子人头向姑姑复命;他还曾在灵州,灭了一家囤积居奇、拒不配合平价放粮的勋贵。嗯,那家勋贵曾随世祖中兴大周,传了也有四百年了……”
听了她这番介绍,太后脸色微有变化,看着倪昆的眼神,渐渐不似之前那般温柔满意,略显出几分审视之意。
见太后神情变化,少女天子心里大笑不已。
她知道太后的内心变化,可以将太后此时的心思猜个差不离:
魔教教主的身份其实无所谓。
江湖厮杀也无所谓。
不畏强权更是名臣风骨。
可是生杀刑诛乃天子之权,韩相之子那等人物说杀就杀,威远伯世子也是说斩就斩……
倪昆难道不知道先帝为酬威远伯之功,曾经金口玉言,许威远伯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他这一家,余罪皆可免死的吗?
还有那家四百年的勋贵。虽然地方勋贵不如京师勋贵金贵,四百年前的功劳,拿到现在说事也已过时,但怎么都是随世祖皇帝中兴大周的功勋之家,就算要办,也得按照律法明正典刑,怎么就随手灭了?
这倪昆行事,说的好听,叫做不畏强权,说难听点,就是肆无忌惮。
少女天子一边在心里模拟太后此时的想法,一边继续一本正经地说着:
“倪昆于京师破大案,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于灵州剿杀盗匪,平乱救驾,奔波三月巡查灵州,打压不法,赈济灾民,功劳苦功都是不缺。
“更难得他一身铮铮铁骨,强权不能压,豪勋不可辱,还武功高强,天下无敌……所以儿臣以为,最适合他的位置,莫过于禁军。
“母后您是知道的,禁军太不成器。父皇在位时,还可拉到边疆去作战,虽然屡战屡败,但面对的也都是北疆蛮子、西域节度那样的强敌。当战局占优时,他们也还勉强能打打顺风仗。可是这一次,姑姑前往灵州赈灾时,随行禁军居然被一伙河盗草寇打得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