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都,天牢。
纪无双被关在了天牢的最深处。
这里已经位于地下深处,周围的墙壁是用极厚实的,坚硬如铁的青刚石砌成,墙面泛着幽幽的冷光。
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烧油的壁灯,将这里照得颇为亮堂,一眼扫去就看到个通透,找不到什么匿形隐迹的地方。
这里也不如何脏乱,甚至颇有些整洁干净,毕竟天牢最深处,关押的定然不会是一般的犯人。
文载道站在牢门外,观察着已经被关了一天的纪无双。
纪无双表情平静,脸上没有半点惊惶的神色。
她正抱着双膝,坐在一床半旧的被褥上,靠着墙闭目养神。
文载道暗暗点头,眼里的欣赏之色更浓了几分。
听到动静,纪无双睁开眼睛,看向文载道,淡淡的向他打招呼:
“文先生,您来见我是有何事?”
文载道拂了拂须,温声道:
“纪姑娘才情无双,心志超群,又为人刚正,实在是难得的良才。”
纪无双淡淡的笑了笑:“文先生过奖了。”
文载道凝视着她,道:
“只是为人为臣,需刚直,却也要些圆润婉转。纪姑娘此前,实在是大大的伤了陛下的颜面啊。”
纪无双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文载道见她没有反驳,觉得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微微一笑,又道:
“你这样的良才实在不该有此待遇,若你愿意,老夫可以向陛下陈情,劝她重新起用你。”
他今天来这里,是想将纪无双拉到自己的阵营。
纪无双本身是个不错的人才,更重要的是,她是李怀安的红颜好友,和李怀安关系亲近。
若能说服她为自己效力,这里面,就大有可为了。
不过这个拉拢的意思不需要明说。
以官场的惯例和大家默认的规则来讲,官员被罢免后,借谁之手起复,就默认为自愿为此人效力。
纪无双为官多年,自然懂这里面的规矩。
文载道也不担心她借自己的力量官复原职后,会拒绝为自己效力,因为那样形同判主,在官场上就再也混不下去了。
何况他相信以纪无双的品性,也不会做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文载道面带微笑的看着纪无双,等着她的答复,眼神自信。
现在整个国都,能救她,敢救她,又愿意来救她的,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她别无选择,再如何犹豫不甘,也只能答应为自己效力。
想到这里,文载道成竹在胸。
但纪无双却没有半点犹豫,她想也没想就开口拒绝了:
“不必,文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文载道面色一变,疑惑又气恼的盯着她,沉默了片刻,淡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没多久,牢笼外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纪无双抬眼看去,却是姬如雪来了。她垂下眼帘,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
姬如雪款款走到牢笼外,脸上的表情竟然令人意外的颇为温柔随和,似乎完全没有将纪无双一再坏她脸面的事放在心上。
她表情和煦的看着纪无双,温声道:
“本宫特地来见你,只需要你一句话。”
“本宫也是有仁心之人,只要你愿意站在本宫这边,承认李怀安乱臣贼子的身份,过去的事,本宫便既往不咎,将你官复原职,且日后另有重用。”
纪无双缓缓站起,凝视着她,淡淡的道:
“陛下,李将军是不是真的乱臣贼子,您自己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姬如雪表情一变,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冷的道:
“本宫身为九五之尊,有些事情即便不愿,也必须去做。”
“李怀安功高震主,本宫形如傀儡!若不赶走他,本宫如何坐稳这帝位?”
“你须得知道,本宫是大周之主!这大周,是本宫的大周!”
纪无双面色讥讽:
“陛下莫不是忘了,您并非天生就是这大周之主,而是被人扶上那帝位的。”
姬如雪面色一变,神情瞬间冷厉,她看向纪无双的眼神里杀气隐隐。
纪无双视如不见,她凝视着姬如雪,清雅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意:
“当初国都内乱,诸位皇子势力强大,为帝位争得你死我活。”
“陛下您的护卫被屠戮殆尽,您孤身一人逃到李将军的院中,悲惨凄切的向他求救。”
“李将军一人一剑,杀得国都血流成河,万人惧寂,才将你捧上了那帝位。”
“这一切,您难道都忘了吗?”
姬如雪面色微白,牙关紧咬,气势有些维持不住,她微微垂下眼帘,显得有些心虚。
纪无双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嘲讽意味十足:
“您是不是也忘了,这大周,也不是天生就会永世存续的。纵观历史,传承千年却最终消逝的帝国还少吗?”
“昔日边关十万叛军作乱,是李将军投鞭断江,屠尽叛军,肃清边关九城。若无他,山河倾覆也未可知。”
“当年蛮族入侵,直指国都,是李将军杀得蛮兵退避三千里。若无他,江山易主只在片刻之间。”
“楚国国群欲要强娶您,实则要借此吞并大周,是李将军带兵灭楚,将楚国皇室尽数诛灭,才解此危机。”
“大周几次危在旦夕,是谁力挽狂澜,救大周于国祚将倾,您真的不知道吗?”
姬如雪面色铁青,浑身颤抖,她霍然抬手指向纪无双,厉声怒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
她不再给纪无双说话的机会,连串话语接连涌出:
“李怀安恃功傲主,大殿之上当着群臣的面羞辱本宫,本宫如何能容他!”
“他行事猖狂,不顾后果,留给本宫一堆的烂摊子!”
“他滥杀无辜,多少世家被他满门抄斩!整个大周的门阀世家都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这样一个人,本宫为了社稷的安稳将他赶走,又何错之有?!”
纪无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逐句驳斥她的话:
“您被他羞辱,恕民女直言,这都是您自找的。”
“他若不被赶走,那些烂摊子他自己会收拾好,不会累着你。”
“至于说他滥杀无辜,”
纪无双面色一冷,杀气凛然:
“那些吸食民脂民膏的国之蛆虫,杀得越多越好!”
“民女只恨李将军的刀还不够快,杀得还不够多!”
姬如雪面容震怒,她凤目圆睁,正要再度怒斥出声,纪无双冷冷的打断了她:
“陛下,你逼杀忠良,纵容恶徒,”
“因为自己的猜忌,就罔顾民生百姓和国祚安稳,你有何面目谈仁心!”
姬如雪倒退一步,心神震荡之下,身躯微晃,她看着纪无双,气急败坏的怒喝道:
“纪无双,你这般疯狂挑衅本宫,你真当本宫不敢杀你吗?!”
纪无双脸上是豁出去一切的孤勇无畏,往日温婉绵柔的声音,此时如金铁交击一般干脆果决,她气势升腾,大义凛然:
“民女但求以死明志!”
“惟愿以民女之死,唤醒这天下的人心!”
她猛的扑到牢笼前,凤目圆睁,瞪视着姬如雪,眼中气机勃发:
“到时定要叫陛下看看,这天下的人心在谁,公道又在谁!”
姬如雪脸色惨白,惊吓之下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她回过神来,神色变幻,最后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的喝道:
“你这么不知死活,是仗着李怀安定会回来救你吗?!”
“呵!本宫囚禁你,就是为了逼他回来!”
“到时,本宫在你面前杀了他,再杀你!看你到时是不是还这么牙尖嘴利!”
姬如雪拂袖而去,清冷的声音中杀机四溢:
“你最好祈祷他会为你回来,否则本宫定要叫你生不如死!”
……
天牢最深处。
天牢共有十重,从外到内,越往里,关押的罪犯越是穷凶极恶,罪孽滔天。
最深处,自然是天牢的第十重。
往日,这里关的,无不是最危险的罪犯,
而现在,纪无双这样一个弱女子,却被姬如雪关押在这第十重天牢。
密集的壁灯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精铁制成的牢笼外面,一张小桌子靠墙而放,
几个狱卒正围在桌前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吹牛打屁,倒是颇为惬意。
别看他们只是小小的狱卒,但天牢和别的牢狱不一样,第十重天牢更为特殊,
能进这里当狱卒的,已经不是一般的小老百姓了。
他们都是出身于一些依附世家的小家族,
他们的家族虽然还远远够不上世家的级别,但在民间也已经算上乡绅权贵一个级别了,已经脱离了平民百姓这个阶层。
李怀安脚踢门阀,拳打世家时,他们的家族或多或少都受了损失,
因此这几人谈论起李怀安,都没什么好话。
自然的,对旗帜鲜明的支持李怀安的纪无双,自然也颇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