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安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我很好奇,待我出了这宫门,女帝要如何对付我。”
微微昂首,李怀安转头看向远处的观星台,面带嘲讽:
“敢这么对付我,这几年来,想必她的手段长进了不少吧?”
纪无双轻叹了口气:“既如此,且让我送李将军一程,还忘李将军莫要嫌弃。”
李怀安转头,认真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岂敢。只是,你不怕女帝迁怒于你吗?”
纪无双苦涩一笑:“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李怀安点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并肩而行,随口闲聊。
纪无双迟疑片刻,开口道:
“李将军,你在战场上的功绩无人置喙。只是……你推进的一系列变革,为何如此激进?”
“你用血腥手段强势推进,动作剧烈,不管不顾,触及各个阶层的核心利益,和整个门阀世家为敌,实为不智。”
“如此行事,虽然效果显著,却留下满身骂名,且后患无穷。”
“我观你行事,不像是如此莽撞之人。”
李怀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你倒是胆子大,敢当面跟我说这些话。”
他叹了口气,道:
“千古骂名?青史留名?我若在乎,就不是现在凶威赫赫的杀神刽子手。”
“我的变革,利在当下,功在千秋,唯有后世才有资格评判。”
“当下的些许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李怀安转头看向纪无双:
“所谓血腥手段,不过是乱世用重典罢了。”
“纪姑娘,你扪心自问,昔日的大周,沉疴积弊,积重难返,若不用此血腥手段,如何能挽救将倾的大周,如何能有如今的中兴之势?”
纪无双沉默了。
她回想着李怀安一直以来的所做所为,一次又一次于存亡之危中挽救大周国祚。
心里再一次对大周的未来生出深深的担忧。
没了李怀安的大周,还能维持多久?
女帝啊女帝,
你怎么会如此愚蠢啊!
第六章 纵使国士无双,亦是要杀之而后快
国都东,权贵世家云集之地。
一片占地极大的宅院里。
庭院中处处精美典雅,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俱是名匠潜心之作。
看似淡雅朴素,实则处处隐含奢华贵气。
一名相貌清矍、气质疏朗的老者正在和一名少女对弈。
老者一袭青灰色长袍,宽袍广袖,鹤发白须,一派清流雅士风采。
和老者对弈的少女身姿妙曼,长发如墨,气质恬静,
尚带一丝稚气的眉眼柔和又乖顺。
少女跪坐在棋盘前,紧绷的臀部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腰肢纤巧,盈盈一握。
少女忽然开口,声音温婉中带着一丝轻脆,如潺潺清溪流淌:
“女帝果然这么快就逼得李将军叛逃了。
爹爹,您真是料事如神呀!”
老者闻言,抬眼似笑非笑的看了女儿一眼。
少女的俏脸上倏然泛起红晕。
若有旁人在此,定能一眼认出。
这位老者乃是门阀世家的代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百载名流,文载道文大先生。
而和老者对弈的少女,则是文大先生的嫡女文素心,当世顶尖才女之一,亦是声名颇盛。
文大先生放下一子,缓缓开口:
“姬如雪此人,自忖有经天纬地之才,实则空有美貌,志大才疏,且嫉贤妒能,气量狭小。”
“只要有人稍加引导,她会对李怀安出手,是必然的事。”
文素心惊叹:“爹爹真是智计无双!”
对女儿的马屁,文大先生安危受之,随手放下一子:
“一步闲棋罢了。纵使我不出手,以姬如雪的心性,他们二人也迟早决裂。”
文大先生看到女儿眼中期盼的神色,摇摇头,仍顺着女儿的心意说起了李怀安:
“李怀安这个人……我有些看不透。”
“啊?”文素心惊讶出声,温婉娇俏的面容上,不由得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文大先生没好气的瞪了宝贝女儿一眼,又道:
“李怀安看似对女帝赤诚忠心,被女帝背叛时,却又浑不在意,随口斥责几句便洒然离去。”
“李怀安此人,才智高绝,就说他发明的那个曲辕犁,看似简单,却解决了千年来的畜力不足之困,百姓受益极大。”
“我观李怀安历来行事,心思缜密,绝非鲁莽之辈,推进变革时却又如此激进,手段强硬,宁以一己之身硬撼我万千世家。”
“是一腔孤勇,还是随心所欲?”
“这世间事,于他而言……似乎只是一场游戏?”
“唉,看不透。”
听到这里,文素心眼睛亮了。
文大先生有些痛心疾首:“素心,李怀安绝非你的良人,莫要瞎想了!”
文素心吐吐舌头:“知道啦爹爹!人家只是好奇而已嘛,我看多想的是爹爹您才对~”
看着女儿油嘴滑舌,浑然没往心里去的样子,文大先生只觉得头痛不已。
想了想,文大先生又道:
“李怀安修为高绝,战功卓著,数次挽狂澜于既倒,说起来,我们这些世家也是受了他的恩情的。”
“他推行的变革虽然过于激进,但因为他的强势镇压,效果倒也着实不错,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凭心而论,李怀安此人,配得上一声国士无双。”
看着女儿眼里的亮光越来越盛,文大先生话锋一转:
“但是,他改革土地,创办学宫,明刑典罚,这桩桩件件,看似为国为民,却又俱都直指世家根基。”
“我观此人行事,视门阀世家如仇寇,欲除之而后快。”
“身为世家之首,我们与他是天生的死敌。几无缓和的可能。”
文素心微微皱眉,凝神沉思。
看到女儿似乎听到心里去了,文大先生不由得心下暗喜。
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太过娇宠,看似乖顺,实则古灵精怪,主意特别大。
随着女儿长大,他越来越感觉到有些管束不住了。
若是女儿真的喜欢上了李怀安,实在是个麻烦事。
能在情愫初生的时候就及时斩断,实在是善莫大焉。
文素心突然抬头,喜孜孜的道:
“爹爹,李怀安这么厉害,我们把他拉拢过来怎么样?”
“咳咳咳!”
文大先生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文素心连忙起身,贴心的为爹爹抚胸锤背。
文大先生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没好气的按住文素心的手,道:
“你当我们没试过!李怀安这种人,想要拉拢,谈何容易!”
“哦,好吧。”
文素心失望的坐回棋盘前,小嘴微嘟,闷闷不乐。
文大先生硬起心肠,对女儿的小情绪视而不见,埋头品茶。
……
镇国世家。
院中一片清幽寂静,四处无人。
家仆侍女们尽皆聚焦在大堂中,管家正在一个个给众人发放安置费。
李怀安坐在上首,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品茶。
众人双眼含泪,俱都看着李怀安,嚅嚅欲言。
终于,一名老仆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
“少爷,求你别赶我走!老奴在府中效力四十多年,这儿就是我的家啊!”
在老仆的带动下,众人也接连跪下,哀求声、啜泣声响成一片。
李怀安面色动了动,复又淡漠。
淡淡的开口:
“不走,在这等死吗?”
他面上露出一丝嘲讽:
“我现在可是乱臣贼子,自身难保,可护不住你们。”
他不去看众人的哀求表情,吩咐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