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始愣了一下,随即撸起袖子笑道:“您等着,我这就去挑水!”
第21章 损将军
陈初始怎么也没想到,本地城隍入邪道,他伐山破庙。
居然会在淄川县掀起如此巨大的风波!淄川县老爷贪婪到了极致,他对那些孤家寡人的老头懒得出手,但其家里若是有青年妇女还有孩子的,那就抓,抓了你的家人,再没钱也能生出来!
二两银子。
只是看人下菜罢了,他去挑水的时候,听闻收多少钱全看差人的心情,那些家里有一点钱但没有背景权势的人,就会被收十两二十两甚至还有个三十两的。
黑夜降临。
范老头睡着了,陈初始帮他整理好被褥,轻声关门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住久了,总会有点不放心这个老头子。
他感觉自己这个租客更像是上门的义工。
但有什么所谓呢,范老头不排斥,他陈初始也不觉得难过,这就行了……
县衙的屋顶上面。
陈初始身穿黑衣站在瓦片上,冷风刮得衣角猎猎作响。
他浑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作响,化作青面獠牙手持三叉戟的鬼神,不是别的,正是官将首里的损将军。
县衙里面,县老爷坐在太师椅上满脸得意,身前是一张方桌,桌子上放着大量的银两铜钱犹如一座小小山似得。他唱着小曲儿把铜钱和银两分类,摇头晃脑:“城隍庙毁得不明不白,但毁得好,瞧瞧老爷我灵机一动,金山银山四方来,哈哈哈哈哈。”
有个身穿灰蓝色长衫的中年人站在旁边,他是衙门师爷,鼻子下面留着两小撮胡须,此刻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笑道:“老爷,咱们发财了,不过您还要分出一部分给手底下的人,如果没有他们,咱们很难收到这笔钱呢。”
县老爷面色一沉:“哼,这些混账东西吃里扒外,他们收钱的时候,往自己口袋里面装了不少,难道以为老爷我不知道吗?”
师爷赶忙说道:“话是这么说,但当官不就是为了这个嘛,您舍得一点点钱,后面会有更多钱的……”
县老爷双手抚摸着桌子上的银两十分心疼:“这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拿来的,要分出一部分简直是拿刀子割我的肉!”
就在这时,房门轰隆一声被撞开,狂风席卷,方桌被掀飞,银两铜钱散落一地,县老爷慌忙趴在地上捡起来:“啊,我的钱!”
风越来越大,县老爷双手都忙不过来,特别是那些铜钱四处翻滚好像专门躲着他一样,顿时火大说道:“师爷,还不赶紧来帮忙!”他没有得到回应,愤怒抬头,只见师爷宛若雕像般站在那里。
“你犯痴病了?”
“不是,老爷你看那边……”
师爷颤颤巍巍伸出手指。
县老爷顺着手指看去,心里咯噔,浑身发凉,只见大门处站着一个赤着胳膊,身穿绿色花衣,头戴神冠,青面獠牙,标准恶鬼外貌的家伙!最重要的是,它手里还握着一根不长也不算短的三叉戟。
这这这……
来者不善呀!
他感觉自己脑子都快冒烟了,硬着头皮说道:“朋友,深夜上门不就是为了钱,装神弄鬼就没意思了。”
肯定是白天大肆搜刮老百姓的钱财,被人盯上了。
青面恶鬼随手三叉戟一挥,隔着老远,地面倒着的实木方桌咔嚓裂开,缺口光滑,犹如被无形利器切开!县老爷顿时下跪:“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收钱而已,可没杀人呀,你快点走吧,我会给你烧一堆纸钱!”
妈的呀,这是真的鬼,看着还不简单!
县老爷疯狂给身边的师爷使眼色,师爷终于回过一丝心神,慢慢退后,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取出一个令牌对着青面鬼大声道:“看看这是什么,本地城隍与我家老爷乃是好友,你敢伤我们分毫,不用城隍老爷出手,就这令牌便能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超生不能!”
县老爷也站起来,信心重新回来。
他哈哈笑道:“不错,阳间需要县太爷,阴间需要城隍爷,我们一个主阳一个主阴,莫说你还活着,就算死了也逃不了!”
青面恶鬼缓步走进来,喉咙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令人浑身听着难受:“你等身为官员不为百姓当家作主,反而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残害性命,罪不可恕!”
县太爷有些发慌:“快,快弄死它!”
师爷急忙抬起令牌喊道:“有请城隍爷出手!”
令牌是个五边形,黑色,中间只有城隍二字。
随着师爷的喊声,令牌泛起一丝青光,还没等他高兴,令牌上的青光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好似风中残烛,勉强把青光射向青面鬼。
青面鬼走路的速度不变,它随手打飞青光,犹如拍飞一只微不足道的苍蝇,突然闪烁到师爷面前来,掐住其脖子狠狠砸在墙壁上,三叉戟噗嗤一声插入大腿:“本座乃地藏王菩萨法驾护法神,损将军!尔等冥顽不灵,这就下地狱去吧!”
师爷疼得晕眩过去,结果又疼得醒过来,被掐住脖子,双腿乱蹬,甚至失禁,血水和尿液滴落在地上。
县太爷连滚带爬想要逃走,青面鬼凌空一抓,县太爷犹如小鸡抓在手里面,用力砸碎太师椅,他肥胖的身躯肉多也卸不了如此力量,口鼻喷出血液!不愧是当县太爷的人,硬扛着喊道“我错了,这些钱财都会还给百姓们,我再也不敢了,我不配成为淄川县的老爷,我这就是书信朝廷,申请告老还乡!”
青面鬼双手从师爷和县太爷的眉心抽出一丝灰色烟雾,说道:“本座就看着你们怎么做!”
砰!
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自动关上。
师爷从墙上掉下来,抱着大腿鬼哭狼嚎。县太爷口鼻还在溢血,五脏六腑就跟不是自个的一样,刚刚还在说话的青面鬼已经消失了。若是不是满地鲜血,白银,铜钱,切开的桌子,还有清晰的疼痛,两个人都要以为做了一场噩梦。
第二天,淄川百姓们各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日被收走的钱财,今日又挨家挨户还回来了,甚至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县太爷,居然跟在差人身后对每个人都笑眯眯的,仿佛人人皆亲爹。
陈初始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县太爷师爷还有那些差人,从上到下无不魂魄染罪孽,都是该下地狱的人!
没出手杀掉,是他考虑淄川百姓的安危,不能急躁,谁知道新来的又会是什么鬼,况且已经抽取了衙门这些人的一丝魂魄,有的是办法……
宅院里,陈初始把银两放在范老头手里面说道:“范老先生,我可能需要出远门一段时间,房子房租照旧,我会回来住的。”
第22章 书生
听说陈初始要去远行了,范老头浑浊的眼眸里模糊映出陈初始的身影,首次没有呛声,他幽幽地问道:“要去考功名了吗?”
陈初始摇头笑道:“不是功名,我闲散惯了不适合官场的尔虞我诈,只是答应了朋友一点事情要去做,此去山高路远,可能要几个月才能回来。”他轻轻握住范老头干枯的手说道:“您脾气太倔,收着点人才会开心。我已经委托街坊邻居时常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跟他们提,会帮你的。”
范老头反手紧握着陈初始的双手,非常用力:“世道越来越乱了,外面兵荒马乱,山贼水寇满地都是,你……你要早点回来。”
老范头干枯的声音里蕴含着一丝关怀。
陈初始心中一暖,抽回手,从口袋里抽出三张符纸放在他手里说道:“我虽是读书人,但也跟高人学过一点术法,这三张符纸,折叠成三角形的两张随身携带,勿沾火,能辟邪破煞保一时平安,若这两道符纸化作灰烬,请立即焚烧最后一道符纸对着火光说话,我便会知晓。”
他说完这些,抱拳一下便拿上一个小行囊就从院门离开了。符纸背面有阿妹的生辰八字,并不会伤害到她。
范老头走到门口看着陈初始远去的方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走回院子里重新坐在石头上看满地的油菜花。
陈初始挎着小行囊在淄川县里走着,路过谭晋玄家门口的时候停下来,许三娘正好在扫地,想要邀请他进去。陈初始婉拒,从行囊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许三娘:“谭兄帮了我大忙,我这本练功法给他应该有点帮助,其中红色小字是个人一点点注解和经验,希望谭兄酌情参考就好……”
许三娘接过册子,发现这册子很硬,里面的字非常清晰,页面又白又洁净,她刚要道谢。
陈初始笑着摆手:“我租房子的地方,那位范明老人家孤身一人,谭兄若是有时间的话偶尔过去帮忙看看,陈某感激不尽。”
许三娘点头答应。
她不明白,那老头跟陈初始非亲非故,只是单纯租户关系,为何要这么好。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因为陈初始身上有一股侠气,何为侠者,路见不平,斩奸除恶,不光光懂得挥刀,更懂得关爱,才是侠,当然这是谭晋玄的举人父亲书房中一本书上面的一句话。
淄川县的县大门外。
阿蛤赶着一辆牛车等候多时:“主人,准备好了。”
陈初始嗯了一声坐到牛车后面的板车上:“以后叫我公子就好,现在去找你的两位兄长吧。”
阿蛤浑身一僵,早已有心理准备,但陈初始说出来的时候,依然忍不住汗毛倒立,此刻挤出笑容说道:“好好。”
陈初始取出木盒子,原本的木盒盖子换成高透玻璃,这样无需打开盖子也能看到里面精血流动的方向。
老牛迈开蹄子拉着板车缓缓走起来。
陈初始看着这个自己住了一个多月的地方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拿出一瓶水倒在脸上,他喜欢浸着冷水的感觉。
这次的方向是往南方前行。
五通神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根据阿蛤的坦白,他们五兄弟自称五通神实际上只是修炼了五通神秘法,老大的法力最高,也最神秘!刚开始跟兄弟们形影不离,后面慢慢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老五白常曾偷偷跟阿蛤说了这么一句话。
白常怀疑老大通过五通秘法找到真正的五通魔神,所以境界修为上涨的这么快!阿蛤刚开始认为白常胡说八道,想太多,随着时间推移,老大似乎越来越不对劲,曾经满嘴污言秽语外表粗犷的狂人,变得温润尔雅起来,甚至学人类看书。
要知道,他阿蛤,青宛居士!
虽然是披着书生的外表,但也仅限于外表,谁会去真正看那令人头疼的圣贤书呀,随便背几个诗词撑撑场面就得了,没必要认真嘛。
陈初始隐约有种感觉,这次前往南方很可能要跟真正的五通魔神碰一碰,他翻遍了聊斋故事也没找到除了《五通》以外的篇幅,《五通》里的五个妖怪,极为可能就是鬃仁、白常和青宛居士五兄弟,毕竟能在原著里被武夫杀死的,它们就很符合这个条件。
只是真正的五通魔神到底是什么来头,毫无头绪,他以前查询过相关信息,网络上给出的答案非常两极化,前者是正统天宫神官,下凡间巡游,慈悲为怀,斩奸除恶。后者是荒野山魈成为气候,专吸食女子纯阴成长……
木质车轮包裹着皮革,在路上依然颠簸,陈初始往板车上贴了一张符纸减轻重量,倒不是他受不起舟车劳顿,而是阿蛤赶的这头老牛已经开始出现疲惫的状态。在青天白日,根本无法召唤出山鼠精作为苦力,能临时找来一头老牛,阿蛤已经尽力。
几天后。
突如其来一场大雨过后,让本是凹凸不平的路面变得泥泞起来,好在板车有符纸加持,老牛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陈初始盘膝坐在板车上面修炼,耳旁突然听到阿蛤的呼喊声音:“前面的书生让让!”
他睁开眼皮。
前方有个身穿灰色长衫三十岁的男人,雨后的地面还未干涸,水洼泥坑到处都是,他手里捧着一本书旁若无人地大声朗读,丝毫不顾靴子踩到泥坑里,长衫衣角沾满一块块半干不干的泥污。
陈初始扮作读书人,在淄川县里住了一个多月,也见到几个读书人,包含谭晋玄在内,读书可没有这种忘我的境界……
老牛走得很快,板车来回晃动,阿蛤只能止住老牛的步伐,怒火中烧,停在中年书生旁边大声呵斥道:“你这人莫非耳疾?读书也罢,偏偏还要走路中间,我在后面呼喊半天,全都被你当耳边风了?”
中年男人这才抬起头,看到牛车,哦了一声,往旁边走了两步继续刚才的状态,边走边读书。
阿蛤和陈初始这两个假书生都蒙圈了,莫非这才是当代读书人真正的状态,难道不是魔怔?
牛车从中年书生身边过去,阿蛤鼻尖嗅了嗅,压低声音对陈初始说道:“主……公子,这个书生身上带着古怪的妖气,既非走兽也非飞禽。”
第23章 颜如玉
陈初始也感受到了,但可以确定中年书生并不是妖怪,只是长时间跟妖怪接触沾染上的。
他沉吟一下,笑道:“湿地路滑,阁下不嫌弃的话,不如上牛车,让在下捎一段?”
中年书生沉迷书中内容,听到声音,稍微回神说道:“也好。”说着,那满是污泥的靴子还有沾满泥土块的衣服直接上车坐下来……
阿蛤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修养在今日狂跌,压着火气说道:“你这书生好无礼,书中没有教你什么叫做礼仪吗?”
中年书生哦了一声:“也对,我是前方的彭城人氏,姓朗名玉柱,你说的礼,我没有,但这世间一切都能在书里面找到,你想要就去书里面找。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也有颜如玉,我自懂事起,书不离手,如今已经验证古人所言非虚。”
阿蛤只觉得这个人愚不可及,嗤笑:“哦,请问你从书中得到了多少金银,多少粮食,颜如玉也得到了吗?”
说到跟书籍有关的话题,郎玉柱眼眸里多了一丝光亮,他自豪地说道:“当然,我读书时读到至深处,无意间踩漏了一个古人存粮地窖,里面的粮食虽然已经腐化,但也有百斤之多!
还有一次,我上高架寻书,寻到一辆镀金小马车,我父亲昔日同窗升为检察前来,对小马车喜爱非凡,特地花了百两银子买下!而颜如玉,哈哈,现在的妻子正是从书中走出来的美人颜如玉……
只是我家娘子虽然从书中走出,却不许我多读书,反而要我下棋抚琴甚至去喝酒,还言说,我读书虽勤,次次科考第一名,但未上榜,问题就在于读书太多!唯有多多吃喝玩乐,交朋结友才能走上仕途。
读书有什么不好的,唉,为了迁就娘子,我只能偷偷出来读书,真希望有一天娘子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郎玉柱咔咔说了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