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从日上三竿装至日薄西山。
有苍蝇落在脸上,搓着小手,极痒。
有蜜蜂趴于掌背,突然落针,极痛。
有麻雀飞过,啪叽一声,污秽之物溅落发间。
饶是如此,青衣仍未开眼。
韩姓爷孙四条腿即使早就酸麻,依旧不敢出声,唯恐惊扰神仙美梦。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
鼾声逐渐消弱。
青衣是真的睡了过去。
九月二十七。
朝阳初升之际。
鼾声又起。
两个时辰后。
青衣再也装不下去了。
缓缓睁开眼眸,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惊起数只苍蝇仓惶遁逃。
“呦,这不是……”
青衣看着院门口的老人,装作惊喜模样。
回忆了好半晌,也没记起老人叫什么。
“齐师,晚辈韩靖,家父与您曾是稷下同窗。”
青衣恍然,“你是韩丞师弟嫡长子。”
“我记得我曾抱过你,滋我一身。”
老人老脸一红。
“既是故人之后,快进来吧。”
齐庆疾招了招手。
老人喜笑颜开。
稚童看着被蚊子叮了满脸包的青衣,内心轻叹一口气,道:“何必呢~”
……
一刻钟后。
青衣看着老人沧桑面庞,蹙眉道:“你爷孙二人行了百万里漫漫长路,来此魏国寻我,竟只是为了让我给你孙儿取个名?!”
老人补充道:“还有字。”
齐庆疾将目光移向老人身旁的稚童。
青衣知道老人在打着怎样的小算盘。
老人也知道青衣知道自己在打着怎样的小算盘。
“稷下求学时,血气方刚,莫说女子,饶是闻到花香也会情不自禁心猿意马。”
“满腔躁意,无处发泄。”
“生死危机关头,是韩师弟予了我一本《剪灯新话》。”
“此恩,与天齐高,与地同厚。”
老人立时乐呵得咧开嘴。
因为青衣这是同意赐名赐字了。
齐庆疾微微闭眸,准备为稚童想个惊仙泣神的霸道名字。
‘该死,脑袋里咋全是《剪灯新话》。’
对于此生阅览的第一本艳情小说,即使过去一百多年,青衣仍能倒背如流。
无奈睁眼,环视四周。
却见大黄还在啃着那堆骨头。
青衣眼神一亮,“你孙儿以后就叫齐香骨吧。”
“咳咳,齐师,这是我孙儿。”
“抱歉,是韩香骨。”
老人小心翼翼提醒道:“齐师,还有字呢。”
哗哗流水声从院外飘至耳畔。
青衣当机立断。
“太平!”
……
Ps:下一篇,太平篇。
第90章 两人
大日渐渐西沉。
小镇廊桥上,老人凝望远处篱笆院。
稚童则是不断呢喃道:“韩香骨,字太平~”
许久后,稚童才抬头看向老人,疑惑道:“爷爷,只是为了我之名与字,咱们又何必横跨数国之遥?”
“稷下学宫不是有那么多大儒吗?”
老人目光深邃道:“大儒虽多,却无一人愿为你遮风挡雨。”
“这些年来,咱们北齐二帝相争越来越激烈,爷爷作为户部侍郎,无法置身事外。”
“站队站错了,则覆巢之下,绝无完卵。”
“齐师,便是爷爷为你留的后路。”
……
伏灵三年,仲冬,十一月初九。
寒流肆虐,山河一派萧瑟。
一只麻雀于长天疾飞而过。
黑漆漆的鸟眼内,倒映着一座炊烟袅袅的篱笆小院。
院门口,两个年龄相近的小女孩俱是双膝跪地。
一袭青衣走出正堂,双手插袖。
唤上大黄狗后,将院门落锁,直往小镇方向走去。
身旁放着两只戏箱的女孩依旧保持跪姿。
另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赤脚女孩,则挣扎着爬起身,一瘸一拐追着青衣而去。
麻雀振翅,飞跃太平河,飞入崇山峻岭深处。
……
不周山下,洞窟入口。
白衣赤足的朱九阴盘膝而坐,一手抓着酒葫芦,一手持黄铜旱烟杆。
吸一口酒,喝一口烟,流金溢血的倒竖赤瞳静静远眺天际。
洞窟深处,疾风睡得正酣。
疾风是朱九阴给那头蠢鹤取的名字。
收服蠢鹤不过一年半,然朱九阴攒了将近三十余年的赤香果,已是缩水一小半。
十几万颗灵果,雪娘与猪皇日夜修炼,也才吞服七八千。
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果子,都入了蠢鹤肚。
朱九阴从未见过这么能吃的生物。
吃撑了睡,睡醒了吃。
朱九阴指点雪娘与猪皇修炼时,蠢鹤在吃灵果。
朱九阴遥望山河时,蠢鹤在吃灵果。
朱九阴数星星时,蠢鹤在吃灵果。
雪娘进阶为九品崛起生灵时,蠢鹤在吃。
猪皇进阶时,蠢鹤在吃。
总之不论朱九阴在做什么,蠢鹤一定是在吃灵果。
最可怕的莫过于,即使睡着了,即使在做梦,蠢鹤也能无比娴熟,保持着吞灵果、嚼灵果、咽灵果的动作。
不论前世人生还是今世蛇生,朱九阴始终坚信,永动机就是个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概念。
直到蠢鹤降临。
洞窟外,山崖边。
曾惨遭雷击的桃大与小三儿,于今年初春生出绿芽。
此刻,雪娘盘坐桃大下,猪皇盘坐小三儿下。
两蛇沉浸修炼中难以自拔。
雪娘白发白衣,面朝朱九阴。
猪皇黑发麻衣,背对朱九阴。
有些人的脸,如晚霞,如桃花,赏心悦目,便是看上一百年也不觉得腻。
有些人的脸,只匆匆一瞥,胃里便翻江倒海,直欲呕吐,活活一出人间惨剧。
朱九阴已有大半年未见猪皇真容了。
都快忘记这条狗腿子长啥样了。
“啊!”
凄厉惨叫声从幽冥渊内飘至耳畔。
自打去年朱九阴收服雪娘、猪皇、疾风蠢鹤,小旋风便深感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