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黯淡之际,苍雪清淡远山眉忽地微微一皱。
迎面,小镇学塾齐夫子背负双手,赵萱儿跟在青衣屁股后亦步亦趋。
青衣三颗漆瞳淡淡扫过。
小旋风炸毛。
雪娘心惊肉跳。
苍雪甜甜叫了一声,“夫子好。”
青衣微微颔首。
两拨人,于小镇高高矗立的牌坊下擦肩而过。
赵萱儿嘴巴开阖,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分明在说‘你的夫子,我的师父’。
……
乌衣巷深处。
陈家小院门口。
“雪儿,好好休息,明日晌午姐姐来接你。”
“好的雪姐姐。”
小旋风从浓密毛发间抓出几粒碎银子,丢给苍雪。
“雪儿,这是风姐姐予你的晚膳钱。”
“大鱼大肉敞开了吃,把自己养的肥肥胖胖的,像我一样。”
“别不舍得花,等明儿风姐姐多给你偷些。”
苍雪甜甜一笑,“风姐姐真好。”
“雪姐姐也是。”
目送一蛇一鼠的背影隐没于夜色,苍雪推开院门回了屋。
很快,黑如棺材的屋舍亮起昏黄烛光。
晌午采购日用品时,雪娘带苍雪吃了一大桌菜肴,女孩现在还撑得慌。
既然睡不着,索性烧锅热水,将锅碗瓢盆和家具清洗擦拭几遍。
嘎吱声中,苍雪推开西厢房门。
虽是堆放杂物的地方,然入眼事物,锄头、斧头、锯子、镰刀、药篓等等,摆放得规规矩矩。
苍雪一眼便看到两根扁担,一长一短。
还有四只水桶,两只大,两只小。
苍雪眼神一亮。
当真量身定制。
拿起短扁担放在肩上试了试,女孩喃喃道:“短了些。”
“大师兄也好苦啊。”
……
约莫一刻钟后。
苍雪借着泼天清辉来到小镇锁龙井处。
远远就看到墙根蹲着一位抱着草靶的老头。
穿着羊皮裘,手持黄铜旱烟杆喷云吐雾,正是洗剑巷卖糖葫芦的老柳头。
苍雪来小镇已有四十余日,总能看到老头扛着草靶走街串巷,算不得陌生人。
“爷爷,天黑了,您还不回家吗?”
苍雪一边打水,一边询问道。
“唉~”
老柳头轻叹一口气,道:“一座黄土小院,两间破烂瓦房,那不是家,那是睡觉的地方。”
苍雪好奇道:“那爷爷您家在哪儿啊?”
老头嘿嘿一笑,露出几颗烟熏火燎,东倒西歪的老牙,“爷爷的家,在天上。”
苍雪礼貌微笑,只觉得老头吃了被门夹过的核桃。
“哎呦喂,不得了啊!”
老头突然扔掉草靶,小跑至锁龙井旁,两颗浑浊眼珠瞪若铜铃。
苍雪眼角余光,瞥见半草靶沾了尘土的糖葫芦,暗道可惜。
“女娃子,不得了啊不得了。”
“你有一道惊世骇俗的血煞之气,从天灵盖喷出,直冲云霄啊。”
看着老头满脸凝重神色。
苍雪蹙眉道:“爷爷您还会看相?”
“略懂略懂。”
老头蹲在苍雪面前,缓缓伸出四根手指头。
女孩面色一变,赶忙捂紧袖口,“你怎么知道我有四两银子?!”
“非也非也。”
老头晃了晃四根手指头,沉声道:“女娃子,你这一生,会经历四次生死劫。”
“四次……生死劫?!”
苍雪愕然。
老头面容肃穆道:“四次生死劫,一次比一次凶险。”
“你可能会死在第一次生死劫。”
“也有可能是第二次。”
“亦或第三次,第四次。”
“具体死于哪次,爷爷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某次生死劫,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而且……第一次生死劫迫在眉睫。”
“女娃子,信我!”
苍雪慢慢张开嘴巴。
旋即大声叫喊。
“来人呐,救命啊,吃小孩啦!”
老头如风,扛着草靶,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
月上柳梢头。
苍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便能看到义父临死前的脸。
还有义母腐烂至白骨裸露的尸体。
如海一样黑压压的苍蝇。
于烂肉间疯狂蠕动,密密麻麻的蛆虫。
低头啄食腐肉的老鼠和乌鸦。
只要一闭眼,脑海便胡思乱想。
‘那日我灌了小雨两小口酒。’
‘被兵卒们肢解时,小雨应该还未醒酒吧?’
‘士卒们是否先砍的头?’
‘如果不是,小雨该有多痛啊!’
……
“姐姐,龙城还有多远呀。”
“姐姐,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没用呀。”
“姐姐,我好想睡觉。”
“姐姐,咱们回家好不好呀。”
小屁孩的声音,恍若回荡在耳畔。
苍雪猛地坐起身子,冲出屋子,冲出院门,直往乌衣巷外冲去。
约莫两刻钟后,女孩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坛酒。
从灶屋取了个白瓷碗。
女孩解开红布,倒了满满一碗。
随即端起碗来,仰头一饮而尽。
很快,酒劲上头,苍雪站起身来,摇摇晃晃。
天旋地转间,女孩重重摔在床上。
“终于可以……睡觉啦~”
女孩缓缓闭上眼眸。
眼角涌出两行清泪。
……
翌日。
巳时三刻许。
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静春学堂。
课间休息时间,青衣躲藏后院竹林小阅圣贤书。
孩子们三五成群,打打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