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阴慢慢合上倒竖赤瞳。
……
比黑更深沉的心海。
小丫头的心海。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稚童,尸首分离。
小小尸身抱着头颅,断颈处鲜血泊泊。
怀中头颅严重腐烂,粘稠尸水与碎肉簌簌往下落。
于心海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姐姐,你过得很好嘛。”
头颅两排森然牙齿碰撞,咬出一字又一字。
“你有师父疼爱,能坐在窗明几净的讲堂里识文断字,夫子与同学们都喜欢你。”
“你吃得饱,穿得暖,住着大屋子。”
“姐姐,你好幸福呀~”
小丫头跪在稚童面前,轻轻抽泣。
“姐姐,如果当初不是你冥顽不灵,誓死也要守护咱家私井之水,爹爹就不会被王野打死。”
“如果当初不是你昏迷不醒,娘亲便不会为了救你而割肉。”
“姐姐,我曾不止一次乞求你带我回家,你为何不答应?”
“为何铁了心要拉着我一直往北走?”
“姐姐,我死的好惨!那群兵卒用斧头活生生砍下我的脑袋!”
“他们将我肢解,将我烹煮,将我吃掉!”
“这一切都怨你!”
稚童声音怨恨无比,咬牙切齿道:“村民们说得对,你就是个天煞孤星!”
“你克死了你娘,克死了爹爹,克死了娘亲,也克死了我!”
“你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人世间!”
“姐姐,算我求你了!”
“你快些去死吧!”
小丫头抱着脑袋,泪如雨下。
……
收回手掌,朱九阴找来一块干净巾布,擦去丫头满脸冷汗。
“小雨,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哪怕舍弃所有~”
“别……义母,雪儿听话,别打雪儿了。”
“义母,雪儿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
为丫头盖好被子,朱九阴走出屋舍。
站在屋檐下远眺。
赤红眼眸内映着蓝天白云,心里却装不下这个春日。
身疾易治,心病难医。
朱九阴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便是将丫头过往记忆全部封印。
如此,便可不被梦魇心魔折磨。
可如此,便对吗?
……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伏灵四年,六月盛夏时节。
清晨。
太平河畔,神木林前。
赵萱儿手持镰刀,背着药篓,走出房间。
堂屋内,鼾声如雷。
女孩于心头诅咒道:“咋不把你给睡死~”
来到狗窝旁摸了摸忧郁大黄,清风拂面间,女孩推开院门,沿着太平河东行而去。
一直走到晌午,女孩才停下脚步。
距小镇极远的太平河一隅。
河畔树荫下,一位身着紫金道袍的老道盘膝而坐。
“师父。”
女孩甜甜一笑。
“萱儿,为师等你许久了。”
老道慈眉善目。
……
一刻钟后。
赵萱儿将洛星河于魏都带来的名贵糕点,吃得干干净净。
“那个姓齐的真该死!”
女孩切齿痛恨道:“什么狗屁陆地神仙,又懒又馋。”
“衣裳全让我洗,不让用皂角粉,还得洗的干干净净。”
“不能用棒槌,必须得手搓,说是怕我打坏衣裳。”
“不能用热水,必须得凉水,说是怕把绸衣泡皱。”
“天天逼着我进山给他打兔子,抓野鸡,逼着我做饭喂狗,逼着我熟读四书五经。”
“师父,你是不知道,姓齐的王八蛋已经好些天没去学塾了。”
“天天都是我再给小镇那群小屁孩讲课。”
“他娘的,大晚上不睡,就看他那些色情艳书,日上三竿不起,每次都得求爷爷告奶奶,说尽好话才肯下床用膳。”
“只要饭菜不合口味就给我甩脸子。”
“师父,徒儿好苦!”
赵萱儿泪眼汪汪。
……
洛星河好一通甜言蜜语,才将女孩哄好。
擦去泪水,赵萱儿正襟危坐道:“师父,那两个人徒儿寻到了。”
“一个唤作韩婴,是小镇疾风巷铁匠铺的掌柜。”
“另一个不知姓名,并未居于小镇,而是隐居镇外某处。”
“师父,你绝想不到,那位白衣少年,竟是苍雪师父。”
洛星河愣了愣神,“谁是苍雪?”
赵萱儿伸出粉嫩舌尖,舔了舔嘴唇,道:“师父还记得去年咱们将抵龙城时,遇见的那对姐弟吗?”
“师父还将自己的酒葫芦扔了出去。”
洛星河恍然,“那个被兵卒带回龙城,八月十五中秋夜,曾登台唱曲的女娃子。”
赵萱儿点头,“就是她。”
“有趣~”
洛星河混浊眼眸微微眯起。
……
Ps:腰疼~
第108章 我有一计
碧空如洗。
水波粼粼。
河畔树荫下,赵萱儿作大人思考模样,“师父,我曾不止一次推演,苍雪究竟为何要来清平镇。”
洛星河微微一笑,“推演到了?”
女孩轻点臻首,“师父,去年咱们第一次遇到苍雪时,她背着弟弟。”
“可后来,那男娃娃不见了。”
“如果徒儿没猜错的话,男娃娃应该是被龙城兵卒们给架锅烹食了。”
“而苍雪,想要报仇雪恨。”
赵萱儿眼神明亮道:“师父抵达龙城后,徒儿曾多次听到兵卒们谈论起当年齐庆疾问剑魏都。”
“他们谈论师父与姓齐的之间,到底隔着几座山。”
“徒儿猜想,苍雪正是听闻兵卒们交谈,才选择从凉州,经由云州,来到宝瓶州,进入太行山脉,欲拜齐庆疾为师。”
“习得一身武道修为,回龙城复仇。”
“可不知为何,最后竟成了那白衣少年的徒儿。”
洛星河听得认真,不禁冲赵萱儿竖起大拇指。
“众生为棋子,我家萱儿有作棋手之资。”
女孩顿时羞赧。
……
风吹森海。
蝉鸣恼人。
赵萱儿看着垂眸沉思的洛星河,好奇道:“师父,您在想啥呢?”
洛星河沉声道:“萱儿,你或许不知,大半年前,招摇山两位仙人欲以莫测术法,杀死那位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