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袭于风雪中愈来愈近的白衣,少女先是怔了怔神,旋即红了一双眼眶。
原来师父当真在暗处守护着自己。
既是试炼,朱九阴便不可能提前告知丫头。
若知自己在,丫头即会心安,又岂能百尺竿头,迈出人生极关键的那一步。
若知自己在,莫说一国,饶是整座人间武夫,于丫头而言,也不会生出丁点生死危机感。
“师父~”
少女眼中噙满泪水。
“都大姑娘了,还哭哭啼啼。”
负着双手的朱九阴行至近前,细细瞧了瞧丫头半面额头鲜艳胎记。
“《通幽仙诀》记载,只有内炼武夫,方可激活仙血。”
“我家徒儿以外炼四品境,驱仙血外显,幻血凰扶摇九天。”
“不用百年,甲子即可成就陆地神仙。”
朱九阴毫不吝啬夸赞道。
少女两边唇角微微翘起,一双桃花眸眯成两轮月牙儿。
玉蟾街各处,众列武夫满脸懵逼之色。
唯有极少数老狐狸,嗅到了不安,悄无声息退走。
街尾,知府徐廉直眉头紧蹙。
“国师不是守在南城门外吗?这少年是如何进来的?!”
长街中央,老妪正欲出言询问。
那白衣少年忽将目光投来。
当与那双流溢着烧融金子的可怕眼眸对视,老妪刹那毛骨悚然。
两颗细长如剑的瞳孔,邪性凛然,比血更猩红。
仿佛两座山岳压在脊梁上。
老妪只觉至高无上的神,在凝视着自己脆弱不堪的灵魂。
双股颤颤间,几欲跪倒在地,虔诚叩首。
刀剑彼此间不断碰撞,发出阵阵铿锵声,只因人群在倒退。
只因那双倒竖血瞳,绝非人哉。
那白衣少年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气机,便搅的满城风雪狂舞。
与其眸光触之,不论外炼武夫还是内炼武夫,皆躯体僵冷,如坠冰窖。
恍惚间神魂亦在哀鸣,几欲湮灭。
“没有你,我徒儿不可能这么快进阶四品境。”
隔着十数丈远,朱九阴望向老妪。
同时伸出右掌。
丫头会意,将红血放于掌间。
“为了以示谢意,我将递出认真一剑。”
握住红血,朱九阴缓缓举起手臂。
玉蟾街众列武夫,瞬如两片蝗群。
一片向西,一片往东。
只有老妪,被朱九阴气机锁定,眼若铜铃,动弹不得。
“至今无人让我递出认真一剑。”
朱九阴轻语道:“这是你的殊荣。”
言罢,一剑劈下。
剑气由栖霞府南城门口,玉蟾街起始,刹那劈出北城门,直劈向目之所及的天际尽头处。
一面长也不知其里,高也不知其丈的剑气城墙,巍然矗立人间。
许久后。
剑气城墙烟消云散。
玉蟾街还是那条街,两侧房舍,满街积雪,每一片瓦,以至于瓦片缝隙处摇曳的枯草,皆尽完好无损。
唯有老妪,灰飞烟灭。
至于第一次亲眼目睹师父出剑的少女,则是目瞪口呆。
不少初出茅庐的少年少女,已是被这惊仙泣神的一剑吓到瘫软于雪地。
朱九阴微微怔神。
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到了阿飞。
这些妄想踩着丫头尸体,一鸣惊人的少年少女,
此刻惊恐模样,亦如当年小不点第一次看见自己蟒蛇身时。
少年少女们瘫在地上,身子骨软的犹如稀泥。
一些夸张的,竟是直接失了禁。
当初小不点却是直接眼一翻、腿一蹬,晕厥了过去。
朱九阴二次举剑。
“仙……仙人!”
有少女牙齿打着颤,乞求道:“我……我并未伤害您徒儿,我只是看……看热闹,求仙人饶我一命!”
也有少年战战兢兢道:“您这样的仙……仙人,应怜悯众生,修行正道,杀……杀戮太多,有违天和。”
朱九阴面无表情。
神情间没有森然杀机,没有焚天怒火,也没有强者之于弱者的凌然云上。
只有神之于尘埃的平静。
毁灭你,与你有何干系?
朱九阴正欲落剑。
“师父~”
朱九阴微微扭头看向丫头。
询问道:“你想饶这些人性命?”
少女轻摇臻首,“师父,莫杀百姓。”
“好。”
朱九阴吐出一字。
旋即将红血高高抛起。
长剑升至最高处时。
修长剑身忽地一颤。
顷刻仿佛诞生了灵识。
剑尖朝下,斜斜俯冲。
破空声中,洞穿一位位少年少女胸膛。
朱九阴一心二用,一边操控红血,收割满城武夫性命。
一边开口喊道:“进城吧。”
很快,猪皇、雪娘于风雪中显现身影。
“雪姐姐!”
丫头扑进雪娘怀里,泪眼婆娑道:“雪姐姐,太可怕了,雪儿差点死了,呜呜~”
“哭吧哭吧,别压抑,哭出来就好受多了。”
雪娘轻拍少女后背,柔声安慰道。
“哼~”
猪皇狠狠盯着大开杀戒的朱九阴背影,小声冷哼。
咕哝道:“让本皇杵在外头挨冻,你自个进来人前显圣!气煞我也!”
……
栖霞府涯石街。
徐家府邸内。
徐廉直手握一幅画卷,由堂舍往后院祠堂走去。
遥远的栖霞府南处地界上空,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尖啸声。
“那是什么鬼东西?飞来飞去!”
徐廉直头皮发麻。
身后,十数捕快满目惊慌,无一人应答。
……
“嘎吱~”
徐廉直推开祠堂门。
进入祠堂后,又转身向捕快们叮嘱道:“你们死守左右,莫让任何人闯进来。”
“遵命!”
关上门后,徐廉直拎来一张椅子。
栖霞知府正襟危坐,从上至下,扫视徐家山一样的灵牌。
“列祖列宗,廉直不肖。”
缓缓拉开画卷。
画中人剑眉入鬓,目若朗星,正是徐廉直三子徐清阴。
“抱歉,孩子,爹爹无法让你做阴间第十一殿阎罗了~”
“可惜啊,就差九百童男童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