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身子一僵,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若铜铃。
一丈外的破旧四方桌上,赫然堆满了金条银锭。
还有数十上百块玉石、珍珠、玛瑙等物件。
虎子喉咙蠕动,狠狠咽下一口口水。
艰难来到四方桌前,拿起两样事物。
一本薄薄的蓝皮书,上书《落英剑法》。
一张长条形纸条,上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是……飞哥显灵了?!”
……
古道上。
嘎吱嘎吱声随风飘散。
老马拉着木板车,载着金丝楠木棺还有两人一鼠。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却还是晚了一步。”
双手插在衣袖里,盘坐棺材顶的青衣补充道:“此言之意,并非是没能阻止你,而是那么多只畜生,竟无一死于我的剑下。”
“你多少给我留一个啊~”
“铃铃铃~”
青衣摇响青铜铃。
凡夫俗子看不见的马车后方,跟着百余虚无缥缈的灵魂体。
至于小旋风,虎头帽将整颗鼠头笼罩,大猫一样毛茸茸的身子埋进朱九阴怀里,瑟瑟发抖。
“这只白毛鼠,莫不是你为那孩子培养的护道人?”
青衣撇撇嘴,“与我又不是第一次见,瞧吓得那怂样。”
盘坐车头的朱九阴摇摇头,“十万人好杀,然一护道者难寻。”
“对了,你之前所言,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说来听听。”
青衣翻了个白眼,“整县人都被你砸进阴间去了,再说又有何用?”
朱九阴解下腰间黄葫芦,仰天猛灌一大口清冽酒水。
旋即将葫芦扔给青衣。
“那位县太爷的珍藏美酒,怎么也得有百年,给村落那个孩子打包黄白之物时,从宝库深处寻到的。”
接过葫芦,青衣咧嘴一笑,打趣道:“你可真非人哉。”
“仇人之酒,也能饮的怡然自得。”
朱九阴微微勾起嘴角,“我本来就不是人。”
“再者,美酒是无辜的。”
猛灌两大口,脏腑好似在燃烧。
青衣喷着酒气赞道:“真他娘好酒~”
言罢。
将剩余半葫芦全部洒下马车。
随即拍了拍屁股下的金丝楠木棺,“小子,全给喝了,一滴不许剩。”
将葫芦扔还给朱九阴。
青衣面朝天空,舒舒服服躺了下去。
“南烛。”
“说。”
“你觉着这座天下怎样?”
“我又没行走过,岂能得知~”
青衣三颗漆瞳怔怔,“天下很小,小到一座清平镇便能演尽人间百态。”
“天下很大,不尽相同的美酒,争奇斗艳的美人。每一片海,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是不一样的。”
“莫说万里路,便是行上百万里,千万里,也看不尽这天下。”
青衣微微眯眼,“阳春的草长莺飞,盛夏的苍翠森海,清秋的硕果累累,凛冬的万里雪飘,还有这片湛蓝天空,那孩子再也看不到了。”
“南烛,你可知这起事件的因在哪儿?”
朱九阴摇摇头,“不知。”
青衣轻语道:“我觉得在魏都。”
……
“你咋不问我为什么?”
朱九阴轻叹一口气,“为什么?”
青衣幽幽道:“不知道。”
朱九阴:“……”
“因果这东西,一旦想追根溯源,饶是列神,也会纠结。”
青衣重瞳冰冷道:“南烛,咱们斩了魏国气运吧~”
……
Ps:两件事,明。
第61章 斩灭
小不点死亡的因到底在哪儿?
兰香?
假设那日兰香未将小不点从白马河中救起,或许她还是那位待字闺中,期盼美好爱情的少女。
假设那日将小不点救起之人是西庄村别户人家,少年便不会与腰悬狭刀的白柳产生交集。
同样的,灵石县那位缁衣捕头曹刚,也不会见猎心喜。
确切地说,曹刚是见不得小不点这只羽翼鲜艳的雏鸟,慢慢沉入下层阶级的腐烂泥沼。
同样的,如果不是曹刚禀报,县太爷陈压根不会知道小不点这块白璧无瑕的璞玉。
再将因果中的因往前推。
小不点之所以会被兰香救起,是因为少年纵身跃入白马河。
之所以跳进白马河,是因为火毒临死反扑。
小不点难忍烈火焚身之痛,为了活命,才用冰冷河水压制。
而火毒,来自魏都九皇子赵瑾贴身武道侍从,那位唤作回雪的四品武夫。
回雪之所以要杀小不点,是因为少年刺杀了赵瑾。
少年之所以刺杀赵瑾,是因为这位九皇子将柳翠儿剥皮,还把尸体投喂给豢养的凶犬。
赵瑾之所以杀柳翠儿,是因为少女丈夫钟离山欠了赵家不菲的羊羔利。
小镇很多赌徒都欠了赵家的债,可赵瑾没来之前,没有那怕一个赌徒因为欠债不还而被赵老爷杀死。
而赵瑾之所以从繁花似锦的魏都,跑到穷山恶水的清平镇,是因为这位九皇子乃九龙夺嫡的最先出局者。
害怕被其余八位兄长背刺,所以才不远千里北上宝瓶州。
至于九龙夺嫡,追根究底,是因为文景帝年老体衰,性情由年轻时的狠辣果决变得犹豫踌躇。
太在乎亲情,迟迟不立储君,导致九个儿子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
这就是最终的因吗?
不是。
还能往前追溯,还能往左、往右追溯。
往前,文景帝之所以如此在乎亲情,是因为这位老皇帝,是踩着一母同胞两位兄长尸骸上位的。
往左,魏都十三州之地,赵瑾之所以偏就选了清平镇,是因为齐庆疾与赵瑾母妃白凝脂曾结下一段善缘。
往右,小不点九岁那年的清秋,如果不是为了给娘亲买药,少年不会孤身一人深入大山。
不深入大山,便不会望见那两棵桃树。
没望见那两棵桃树,便不会遇到朱九阴。
再往更前追溯。
如果那年,那位唤作陈研石的男人没有进入不周山下的洞窟。
……
太阳高悬天心,只见其形,未感其热。
风还是很寒。
青衣喃喃道:“如果那个雨夜,我撒个善意的谎言,告诉那孩子赵瑾乃三品金刚境。”
“以那小子性情,绝不会鲁莽行事。”
“他会像一条毒蛇,蛰伏在赵瑾看不见的地方。”
“耐心等待时机,一击必杀。”
“唉,都怨我。”
朱九阴抚摸着小旋风柔顺毛发,淡然道:“我还以为你齐庆疾是个洒脱之人。”
“原来并不是。”
青衣猛地坐起身子,剑眉微蹙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哪里不洒脱了?”
“呵呵~”
朱九阴皮笑肉不笑道:“古往今来,森罗万象若恒河之沙,又出了几尊圣人?”
“再者,圣人就能洞悉因果之道吗?”
“洞悉了又如何?能改变这人间一出又一出的悲剧吗?”
“不论做人还是做事,我朱九阴只求一个逍遥自在,随心所欲。”
“想饮酒时便痛饮,何惧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