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数了数,共计九颗红果。
俯下身子,轻轻掰开少年左右手,青衣将糖葫芦与铁剑拿走放在一旁。
旋即抱起少年无头尸体,搁于长桌。
再将少年人头轻轻捧出。
凝视近在咫尺的死灰色面庞,青衣重瞳绽放寒光,“杀千刀的虫子,凌迟处死,碎尸万段,不足以泄愤。”
将人头也放在长桌上,青衣动作轻柔而缓慢,褪去少年尸体上的粗布麻衣,还有破烂草鞋。
随即打了半盆温水,取来干净巾布。
将巾布拧湿后,为少年细细擦拭身体。
约莫两刻钟后。
身体擦洗三次,青衣打来第四盆水,轻轻取下那根苍翠欲滴的簪子。
毫无生机的头发仿佛枯草一样。
青衣为少年洗头洗发洗脸。
再过两刻钟,待洗净少年一身铅华,青衣拿出新买的寿衣寿鞋。
如月华,如霜雪,白的不掺一丝一毫杂色。
青衣如父,为少年穿上寿衣寿鞋。
头发还未干,盘发髻得等好一会。
青衣来到金丝楠木棺前,怔怔盯着那串晶莹玉润的糖葫芦。
“怎么感觉怪怪的?!”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沉思了良久,始终思不出个所以然来。
……
等头发全干,青衣娴熟为少年盘好发髻,插上玉簪。
紧接着拿起听风剑走出正堂,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
锵的一声。
长剑出鞘。
青衣右手持剑,伸出左手。
将无锋剑刃抵在小拇指根。
骤然发力。
殷红鲜艳摔在地上,溅成灼灼血花。
青衣面色如常,俯身捡起小拇指。
缝尸,针线必不可少。
然追根究底不过凡俗死物,可以缝尸,却缝不了灵魂。
青衣思虑良久,还是决定以自己陆地神仙之骨,代替银针。
除去皮肉,青衣左手小拇指骨,右手听风剑。
咔嚓咔嚓声中,以剑磨骨。
……
直至月上中天,青衣才停下机械般的动作。
从板凳上站起身来,美美伸了个懒腰。
“呼~”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手掌于身前虚空处狠狠一抹。
‘仁、义、礼、智、信’
‘诚、恕、忠、孝、悌’
十个本命字如十轮小太阳。
青衣一指点向‘忠’字。
虚空一震,金光内敛,‘忠’字缓缓解体,重组成一条极细极长的金线。
微微一捏,捻住金线。
青衣立刻穿针引线。
针是陆地神仙之骨针。
线是儒教儒修本命金线。
青衣袖袍一挥,本命九字烟消云散。
走进正堂,将少年人头贴合于无头尸体断颈处。
青衣面容严肃,骨针针尖刺入死灰色的肌肤。
每一针都有种强烈的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之感。
像是一根草想要刺入一块铁板。
极难!
仅仅两针下去,青衣便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胸腔里的心脏疯狂激跳,全身血液几欲沸腾。
咬紧牙关,青衣捏针的手掌稳如磐石,落下第三针。
为已死大半月的亡者补全残缺灵魂,此举乃逆天而行。
非陆地神仙不可为之。
……
转眼间,天边已是微微鱼肚白。
正堂内,青衣缝完最后一针,强忍头晕目眩感,扶着桌沿看向少年。
昨儿还尸首分离的少年,此刻已成无缺之身。
灿灿金线渐渐隐入血肉,修补尸体的同时,亦在修补灵魂。
脸色煞白如纸的青衣苦涩一笑,“抱歉,孩子,半师不过区区陆地神仙,只能做到这些了。”
……
大日高悬天心时。
朱九阴迎着寒风,左手拿着铁锹,右肩扛着两块花岗石墓碑,来到小镇西边地界的桃花林。
桃花林深处有孤坟。
长形不规则石板作墓碑,上书‘慈母南锦屏之墓’。
右下‘不孝子陈梦飞叩立’。
嘭的一声闷响,两块崭新墓碑落地。
朱九阴将铁锹插进冻土里,来到女人坟前。
寒风吹过,衣袂飘飞。
脑海里不由浮现女人骨瘦如柴的模样。
那双永远柔情似水,和小不点形似,神更似的清澈明亮眼眸,朱九阴至今不曾忘却。
凝视着坟包许久许久,心里满溢千言万语,然话到嘴边,却吐不出哪怕一个字。
朱九阴拔出铁锹,铲去坟包上疯长的枯草,再填上新土。
旋即在女人坟包旁开始挖坑。
一个时辰后。
葬坑挖好了。
朱九阴亦如来时,左手铁锹,右肩扛着两块墓碑,往桃花林外走去。
一物忽从高空斜斜飞来。
思量中的朱九阴猛地扭头望去。
却见新碑上立着一只黄雀。
两颗眼睛圆溜溜,水灵灵。
好像在哪儿见过。
……
神木林前,太平河畔。
朱九阴走进篱笆小院,将两块墓碑轻放在屋檐下。
进入正堂,来到金丝楠木棺前。
看着棺内尸身完整,脖颈处无一丝缝合线痕的小不点。
朱九阴冲躺尸床上的青衣竖起大拇指,“猛!”
脸色惨白如纸,几近气若游丝的青衣声若细蚊道:“明儿腊月初八,是这孩子生辰,也算良辰吉日。”
“正午下葬,你看如何?”
朱九阴点点头,“可以。”
“另外,小不点的墓碑我放屋檐下了,刻字的活就由你来吧,毕竟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大儒。”
青衣纠正道:“是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朱九阴笑了笑,合上棺盖后,扛着棺材离开。
……
日薄西山。
不周山下。
朱九阴将小不点曾用过的那柄玄铁重剑,还有软剑,全部放进棺内。
再将小不点尸体抱出棺材。
师徒二人亦如从前,坐在山崖边静静望着天际火烧云。
幽冥深渊内,不时飘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