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是棋子,还是弃子!
信王竟然选择与魏忠贤同流合污,放弃了支持自己的东林党人,不惜造成血洗东林党的惨剧。
“阉党…真是好手段!”
陆文昭还以为是魏忠贤逼迫信王,信王不得不与东林党划清界限,否则他会被扣上谋杀皇兄的罪状。
张景云看着他说道:“阉党也好,东林党也罢,说到底都是为了争夺权利而狗咬狗。
你和师父这趟浑水就没好下场,我这么做也是为你们好,你把该说的都说了,我请信王去信一封,让你去边军尽最后一份力吧,朝堂不适合你。”
陆文昭颇为诧异,“你本事不小,竟然得信王如此看重?你不怕自己会是下一个我吗?”
张景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说道:“师伯,我有你那么蠢吗?连被人利用都不知道?”
陆文昭:“………”
“你到底是哪边的?”
陆文昭按耐不住问道。
说他是信王的人,又跟阉党搅和,说他是阉党的人,又被信王看重,竟连贴身腰牌都舍得拿出。
张景云笑笑不说话。
他自己就是一边,连未来的皇帝,都是自己的手下,看到自己依然要跪拜参见,这些陆文昭就没必要知道了。
“我不会说的,与其害了东林党,还不如我一个人承担这一切。”陆文昭缓缓说道。
张景云忍不了,祭出撒手锏。
“师伯,你也不想师父她…”
陆文昭额头青筋暴起道:“混账,你连你师父都不放过吗?她怎么会收你这个混蛋玩意当徒弟!”
“你谋杀的皇帝,你连累我师父,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你,师父还在京城开武馆!”
张景云一脸无语,明明是自己蠢,看不出来被人利用,非要为自己的坚持拉上一堆人陪葬?
简直是愚蠢至极。
其实陆文昭从利用凌云凯杀北斋,逼沈炼火烧案牍库、背后捅刀裴纶就已经大错特错了。
当陆文昭手上粘上无辜人的鲜血,他做的事就不足以称之为正义,不过是找个能说过去的借口。
裴纶有什么错?
查个案子就被背后捅刀?
终于,陆文昭松口了。
“我说…”
他看了看墙壁,仅一墙之隔。
这辈子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丁白缨,东林党大势已去,信连王都在阉党面前低头,他能有什么办法?
随着陆文昭开口,加上宝船纪要,沈炼、裴纶等锦衣卫尽数出动将涉案的东林党人连根拔起。
一时间朝野震动。
………
内阁首辅韩旷有天塌下来的感觉,魏忠贤也达到从未有过的高度,在外人看来九千九百九十九岁都挡不住他。
因为如今的信王就像个小厮一样,恭恭敬敬的站在魏忠贤身后,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天启七年,乾清宫内。
皇帝即将走到人生终点。
内阁首辅韩旷、魏忠贤还有信王,恭敬的站在皇帝床前,此时,天启皇帝因落水染病,全身浮肿。
整个人都比之前大了一圈。
像一只白胖白胖的猪。
“吾弟…”
天启虚弱到抬不起手。
一直胖如猪爪的手刚抬起来一些,就垂落下去,好在信王眼疾手快,一个滑步半跪在床边,握紧他的手。
“皇兄…臣弟在呢!”
天启皇帝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忽地,他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吾弟,当为尧舜!大明是你的了!”
天启皇帝说完便闭上眼睛。
信王朱由检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放,他唯一的兄长没有了,只留下自己还要跟这群豺狼相斗!
“好在,我还有大人相助…”
朱由检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赫然是张景云,自从张景云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朱由检就再也挣脱不了那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随着新任皇帝登基。
那些还没彻底威风起来的东林党,就被提前被扼杀在摇篮中,大明百官都笼罩在厂公魏忠贤的阴影下。
而魏忠贤则在皇帝的阴影笼罩下,当东林党还成气候的时候,魏忠贤就是绝对安全的。
而当东林党被彻底打压后。
大明举国上下包括新任皇帝在内,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魏忠贤,什么只手遮天,皇帝亦要弯腰礼拜…捧杀!
大明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而他魏忠贤,就是在火焰最中心,日日夜夜被过烤的那个人,他甚至希望东林党能再出个对手,维持平衡。
平衡打破的下场,就是如此煎熬,日子一天天过去,信王登基过去几个月改年号为崇祯。
对阉党没有半点打压迹象。
直到这一天,魏忠贤被崇祯召见,崇祯递给他一道折子,里面上疏了一条关于火耗的建议。
何为火耗?
这是从万历开始登台的一个名词,即,各地官府收税,将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
碎银熔铸官银总是会损耗一部分,全国税银加起来也是笔不小的钱,自然不能由朝廷承担。
用官员的话来说就是,朝廷上下,已经很不容易了,连年欠官员俸禄都是常态。
只能再苦一苦百姓。
所以各地官府征税时会多征一些,就是为弥补火耗损失,但绝大部分官府多征的税银往往比实际差额大。
多出来的一部分怎么办?
这自然就是官员们的收入了。
实际上大明官员的俸禄少得可怜,一县之尊,可能一年到头也只有几十两银子的俸禄。
单靠这笔钱了一个人活着还凑活,若是一大家子指定活不下去,所以火耗差额的钱都是官员默认的收入。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贪官贪的钱大部分就是火耗折损,因为他们会多征甚至比全部税银还多的火耗钱。
魏忠贤看着手中的折子手脚冰凉,“火耗归公?这是哪个逆贼提出来的建议?此人该斩!”
所谓火耗归公,即明确多征份额,明明白白的告诉交税人,你只需要多交这些钱即可。
至于比火耗多出来的钱怎么处理,折子里面也说的明明白白,给官吏当做养廉银,补贴家用。
崇祯问魏忠贤:“厂公何意?”
魏忠贤则说:“这火耗归公之后,当官的官吏确能增加收入,让真正缺钱的清官有了钱,让真正的贪官不敢明目张胆多贪钱,一举两得,但它就是不能施行,望陛下知晓。”
“为何不能施行?”
魏忠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说道:“此法一旦施行,那些贪官污吏会群起而攻之。
会说陛下您横征暴敛,压榨百姓,甚至煽动百姓,毕竟他们只知道多一项火耗,就多交一部分钱。”
崇祯点了点头:“多了一项赋税,虽然实际上给百姓减轻了负担,但却会落个骂名。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以减税为功绩,我却把暗地里的规则摆到明面上,给了贪官污吏可乘之机?”
魏忠贤连忙道:“陛下圣明。”
崇祯点点头,“既然是这么回事,那这项决策就由厂公实施好了。那些人还敢攻击厂公您?”
魏忠贤手中折子啪的一声摔落。
他豁然抬头看向人畜无害的崇祯,心里最害怕的事出现了,当初卑躬屈膝的信王漏出了獠牙。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狠。
魏忠贤原以为若信王是愚蠢之辈,会刚上台就铲除自己,肃清朝堂,这是下下策,如果信王颇有能耐,他会稳定江山再铲除他,以归民心。
魏忠贤的下场,他早已看透。
但万万没想到皇帝不仅要铲除他,还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想要所有骂名都由他魏忠贤一个人背!
“陛下,奴婢能力不足恐负圣恩…”
魏忠贤脑子一转当即拒绝。
他给自己设计的结局是凤阳守陵,在老朱家坟前了却此生,而不是在士绅地主的讨伐声中粉身碎骨。
崇祯也不逼迫:“这件事不着急,厂公回去再好好想想,另外在陕西推行玉米和红薯也要抓紧时间,钦天监禀告陕西或有天灾,当有叛乱。”
魏忠贤顿时一脸淡疼说,“陛下,钦天监如果有这本事,全国各地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流寇。”
“反正红薯产量大,总归是好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崇祯摆了摆手示意魏忠贤退下。
是夜,魏忠贤辗转难眠。
他不确定,崇祯是不是真在藏拙,难道那火耗归公的建议,崇祯就是随便提一提的吗?
魏忠贤带着疑惑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竟瞳孔一缩,刹那间冷汗淋漓,一动不敢动,只见其头顶一把利剑悬而不落。
剑尖距离他鼻尖只有一寸。
“来人!给我来人!”
魏忠贤的几大心腹亲信,赵靖忠、郑掌班、魏廷,看到眼前这一幕也不禁傻眼。
“义父,除了我们几个谁能悄无声息潜入您的房间?一定有内鬼!”魏廷沉声道。
她是魏忠贤义女,深受器重。
赵靖忠也觉得不可思议,“干爹,昨天是我当值,怎么可能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潜入您的房间?”
“那如果就是你干的呢?”
魏廷直视赵靖忠,毫不掩饰说道,谁不知道这些天赵靖忠像条狗似的恨不得贴在崇祯屁股后面tian。
“干爹,儿子冤枉啊!”
赵靖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