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讨赖河，就到了嘉峪关。
关内有朝廷的兵丁驻守，但当年中原武林人士和西域流寇的战场却不在关内，而是在关内不远的一处戈壁滩。
戈壁滩、胡杨树、乱石林、黄沙堆。
阳光照下，一片昏黄。
胡杨树上还挂着一缕缕的碎布，大风将砂砾吹开，偶尔会露出一抹惨白。
几年过去，黄沙已经掩埋了当日的血迹，除了树干上、石块上还残留着一些尚未风化的刀砍剑劈之处，这里再也看不出战场的痕迹。
“这里就是当年的的战场吗？”沈璧君环顾四方，渺无人烟。
风四娘点点头，“我第一次来来嘉峪关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不久前的那一役，也曾经到这里看过一眼，但并无所得。”
连城璧走在林间，伸手抚摸旁边的胡杨树，手指在树干上的划痕上摸过。
“长刀在劈中树干的时候有一个明显的收力回转，能看出来长刀前重后轻，这是五虎断门刀的独门运劲手法。”连城璧道，“当年在这里还有五虎断门刀的传人？”
“山西彭家和关中武林多有走动，参与关中武林道的事务也很正常。”风四娘道。
连城璧点点头，又看到一块在砂石上的刀痕。
“这是直劈而下，并未拖刀。”连城璧顺着那刀痕从头摸到尾，“好长的刀，这是斩马刀，却不知这柄陇右天王刀是流寇还是跟着关中武林道一起的？”
“应该是跟着关中武林道一起的，因为陇右天王刀一门现在还活的好好的。”风四娘道。
“四娘几年不入关，想不到对江湖消息还这么灵通？”连城璧笑道。
风四娘翻了个白眼，“天王刀一脉就在甘陇，随便找个人就能打听到好吧？”
众人闻言都笑，连城璧又在两处树干上摸到了三处剑痕。
对于这点剑痕，他可是熟悉的很了，“这是天山剑法，还有昆仑剑法，想不到当年一战，参与的人竟然这么多。”
“天山和昆仑都在西域，自有守土之责，发生在家门口的事情，他们自然要参与进来。”杨开泰并不觉得奇怪。
天山和昆仑所在的地方其实已经不在朝廷治下，但两派数百年来却一向以中原武人自居，传人也多在中原武林寻找。
按照他们的说法，祖师爷乃是中原武林的风云人物，为中原武林开疆拓土，将门派建立在昆仑深处、天山之巅，他们子孙不肖，无力将门派发扬光大，但却也不敢数典忘祖，改换门庭。
连城璧点点头，手指在一根树枝上轻轻一拂，然后两指之间就多了一抹金光。
“金针？”沈璧君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金针。
只见这枚金针长有寸许，因为一直钉在树里的原因，表面依然金光灿灿，并无一丝风霜痕迹。
但是看到这枚金针，沈璧君的两眼立刻就蕴满泪水，仿佛看到了自己威严而慈祥的父母。
风四娘也凑了过来，诧异的看向连城璧，“想不到你的眼力竟然这么厉害。”
连城璧微笑点头，然后又不禁皱眉，“这么多武林人士，看起来武功也并不弱，但据说死伤却很惨重，那些流寇竟然这么厉害吗？”
连城璧之前对这一战的细节并不清楚，毕竟那时他还在江南，得知消息已经是数月之后，只知道自己父亲参与了战斗并且战死当场。
但此时来到现场，光是他能认出来的痕迹就有四处，彭家五虎断门刀、陇右天王斩鬼刀、昆仑派剑法、天山派剑法。
说明除了关中武林道之外，西北武林很多高手都参与其中。
但即便如此，据说也是惨胜。
“难道他们一头撞进流寇的埋伏圈里了？”连城璧问道。
“听说流寇中也有很多高手，有些来自天竺和波斯，一向在西域游荡，虽然并非中原人士，但武功诡异，并不逊色一般的武林高手。”风四娘道。
连城璧眉梢一挑，“他们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风四娘嗤笑道，“为了一莫须有的宝藏。”
“什么宝藏？”沈璧君好奇问道。
“听说是西突厥哥舒部落自唐以降，数百年来的宝藏。”风四娘道。
连城璧霍然回头，“哪个哥舒？”
风四娘道，“就是唐朝名将哥舒翰那个哥舒，据说当年唐朝时丝绸之路繁华，哥舒部落依附朝廷，长安又有哥舒翰这等名将，哥舒部落坐拥地利，两边贸易，收拢了天量财富。”
“在哥舒翰的建议下，哥舒部落并没有大肆挥霍，高调显眼，而是将这笔财富换成金银珠宝后藏了起来，以待世事变化。”
风四娘介绍道，“但唐朝很快就爆发了安史之乱，西域也乱成了一团，哥舒部落在这场变故中实力大损，风光不再。
据说后来哥舒部落想要启用那处宝藏时，才发现知道那处宝藏的人都死光了，最后他们在西域四处搜罗了好一阵也没有发现。
从此之后那处宝藏就成了迷，数百年来只有关于哥舒宝藏的传说，却从来没有人再见过。”
“既然如此，那宝藏怎么又出现了？”杨开泰问道。
“听说是一个哥舒部落的人，从祖上传下来的物件上找到了宝藏的线索，然后找到了宝藏。”风四娘道。
“但是他们找宝藏就找宝藏，为什么又要进攻中原，难道哥舒部落的宝藏还能在中原不成？”沈璧君问道。
风四娘无奈道，“听说那个哥舒部落的后人，背叛了自己的部族，带着宝藏进入中原了。”
“啊？”
“于是一些哥舒部落的其他后人，就联络了西域一带游荡的流寇和武者，准备杀入中原，誓要将那批宝藏带回来。”
风四娘冷冷的道，“他们说这批宝藏被中原得了，他们如果找不到宝藏，就从中原之地抢回和这批宝藏同样价值的财货。”
第571章 再说萧十一郎
沈璧君满脸气愤，“他们好不讲道理！”
杨开泰咬牙切齿，“他们该死！”
“他们的确都死了。”风四娘笑道，“没死的也逃到了葱岭以西，再不敢窥视中原，我这几年在关外游荡，最远去过吐鲁番，都少见那边的武林高手。”
“好家伙，你跑的可真远。”连城璧啧啧称奇。
“只要带够吃食，别进南边的死亡沙漠，其实也没多危险。”风四娘道。
连城璧点点头。吐鲁番和哈密这一片是盆地，到处都是绿洲，也是西域难得的水草丰美之地，盛产葡萄和哈密瓜，的确没有太大危险。
但即便如此，风四娘以女子之身独闯关外，也都可说是中原的奇女子了。
“姐姐真厉害。”沈璧君赞叹不已。
肃州府外嘉峪关，这里已经是朝廷的西部边陲，出了嘉峪关，就不是朝廷所属了。
风四娘一个女子孤身出国，还是很令人佩服的。
“小意思！”风四娘得意笑道，“那边的风土人情的确和中原迥异，不过都是小城小部，对我没什么威胁。”
一边听着沈璧君和风四娘的聊天，连城璧也终于知道逍遥侯那富可敌国的财富都是哪里来的了，同时也知道逍遥侯的武功为什么这么高。
因为逍遥侯的本名，就叫哥舒天！
波斯一地历史悠久，自有本地武学传承。
天竺乃是佛门祖地，瑜伽密乘颇有威名。
中原就更不用说了，各路武功百花齐放。
他除了自身天赋异禀之外，想必也同时精通西域中原两地武功，并且肯定做到了融会贯通，别出机杼，自成一家。
原身在原著中的武功已经算是顶尖高手，但却在黑暗中被萧十一郎敲碎了骨头，而萧十一郎在原著中几乎临阵无敌，但也在和逍遥侯交手两百招后精疲力尽。
据萧十一郎所说，逍遥侯在应对他时，显然未尽全力，而是以戏弄为主。
连城璧在思考。
逍遥侯显然并不是那种一招定胜负的BOSS，但以他的武功和心志，未必破不开自己的势，而且他的轻功也是极高。
古龙世界里的侏儒不少，但逍遥侯应该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
连城璧默默调高了对逍遥侯的评价，但同时也窥探到了他的一点底细，心中已经有了和他交手的预演。
更何况，加上原著哥舒冰说的那个，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两个秘密。
“没关系，你是几地方的传承，我是几个世界的传承。”连城璧摩挲着下巴，“五个世界对三处地域，优势在我。”
连城璧：()
当然了，和逍遥侯的战斗，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要做的，是祭奠在此战死的沈劲风夫妇和连青云夫妇。
连城璧从包袱里取出了从关内一直带过来的牌位、香烛、纸钱、铜樽、黄酒，风四娘和杨开泰也上前帮忙。
众人将事物摆好，将刚刚连城璧找到的金针放在沈劲风的牌位前方。
焚烧香烛纸钱，倾酒撒遍黄土。
……
回城的路上，沈璧君的心情有些低落。
风四娘仿佛知心大姐姐一样骑马跟在沈璧君的旁边，“嘉峪关外都是黄沙隔壁，再远处的死亡沙漠又太危险，没什么风景。”
“你们若是不着急回江南，可以和我去塞外走走。”风四娘笑道，“再过些日子，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塞外水草丰美，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骑着马儿赶着牛羊，心情也会很开阔。”
沈璧君神色间有些憧憬，但想了想后还是摇头道，“我们这次出来已经很久了，江南还有很多事情，我们不能一直在外流连。”
连城璧点点头，“出来太久，庄子里的人心就野了，很多涉及自身的事情还是要多管，不能一概放任。”
沈璧君闻言就笑。
风四娘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沈璧君连连摇头，然后又忍不住道，“我只是有点感叹。”
“感叹什么？”杨开泰问道。
“感叹萧十一郎。”沈璧君道。
听到萧十一郎，风四娘和杨开泰的神色都是一动。
风四娘若无其事的道，“萧十一郎不是中原有名的大盗吗，他有什么可感叹的？”
沈璧君仔细看了看风四娘的脸色，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她还是很相信自己夫君的，于是问道，“四娘和萧十一郎是不是朋友？”
风四娘立刻呸了一声，“他就是个大混蛋，谁和他是朋友？”
看到沈璧君诧异的样子，风四娘再次云淡风轻的道，“我的确认识他挺久了，但他就是个惹人头疼的大混蛋，几乎没有朋友。”
沈璧君毕竟是个女人，终于从风四娘的神色中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她也是个善良的人，心思一动，便对风四娘道，“因为夫君说萧十一郎挺可惜的，所以我在想着你若是和萧十一郎是朋友，也许可以劝劝他。”
风四娘闻言一惊，立刻问道，“可惜什么？他发生什么事了？”
杨开泰也很紧张，但他是紧张风四娘的紧张。
他安慰风四娘道，“我们从长安出发时也没听说他的江湖消息，最近一条还是他劈了南阳葛老爷子的一条胳膊，抢走了两斛明珠，走的时候还嚣张留名，唱着独属于他的一曲小调。”
风四娘撇撇嘴，“葛老二早年在伏牛山打家劫舍，后来贿赂里正捐了个乡贤，在南阳也是鱼肉乡里，只是劈了他的胳膊，算是便宜他了！”
杨开泰苦笑，虽说葛老二的黑历史传播挺久，但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他多年未曾为恶，江湖正道没事不会去对付他，一般见面还得叫声葛老爷子。
沈璧君幽幽的道，“但他还杀了大名府李老爷子一家满门，将青平剑客万大侠一刀枭首，抢了冀北首富丁老爷子送去齐鲁赈灾的五十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