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许多穿着黑衫的极乐楼之人聚集在不远处。
见着洪云涛,那人群中,顿时走出一名锦衣青年,拱手道:“洪兄弟,叨扰了。”
“卢掌柜?”洪云涛满脸狐疑,抓着棍子一抱拳,警惕道:“有何贵干?”
“兄弟不要误会。”
卢季笑呵呵道:“这一大早,卢某便听闻十里坊被酒鬼冲击,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带人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洪云涛闻言,刚想拒绝。
可卢季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一个眼神递过去,极乐楼的黑衫伙计便涌入了十里坊。
见此一幕,洪云涛虽是满心怀疑,却没再多说什么。
极乐楼在平山城势力颇深,放眼峙州更是霸主级的存在,仅次于天鸢门。
一个小小的十里坊坊正,确实招惹不起他们。
双方就这么僵在原地,互相望着对方。
没过多久,有黑衫伙计跑了回来,凑到卢季耳边说了几句话。
卢季微微点头,说道:“处理的干净点儿。”
洪云涛眉头一皱:“可是有什么问题?”
卢季笑道:“昨夜有几个黑衣蒙面人在十里坊闹事,尸体还丢在街上,洪兄弟应该有印象。”
洪云涛闻言,阴着脸道:“都是些该杀之人!”
比起酒鬼,他更恨那几个郡衙走狗。
身为平山郡衙势力,却不管百姓死活,反而驱赶酒鬼冲击十里坊。
这帮狗东西,洪云涛杀他们十遍都嫌不够!
“洪兄弟说得不错。”卢季淡淡道:“那些人自是该死,不过,这背后的麻烦,十里坊可未必扛得下来。”
这话一出,洪云涛立即明白了卢季的来意。
“卢掌柜这是在威胁洪某?”他捏紧长棍,纵然清楚自己并非卢季的对手,还是运转真气,冷冷说道:“十里坊昨夜死了不少人,现在大伙儿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出,您可千万不要寻晦气才是。”
卢季笑了笑,摇头说道:“洪兄弟,我还是那句话,今日极乐楼前来只为帮忙,绝无其他意思。”
“那些条人命,十里坊担不下来,极乐楼能担。”
“郡衙那边,自有极乐楼去应付。”
说完。
卢季又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向洪云涛背后那些青壮。
洪云涛略一迟疑。
但还是道:“这里没事儿了,都回去帮忙。”
一众青壮对洪云涛自是言听计从。
洪云涛沉声道:“卢掌柜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洪兄弟果然好胆色。”卢季抚掌轻笑,“你既然信得过卢某,那卢某也不瞒你。昨夜这里不光死了几个衙兵,还有一位身份更特殊的人,就折在你们十里坊门口。”
洪云涛眯眼问道:“什么人?”
卢季微微一顿,开口道:“平山郡守之子,余景。”
洪云涛神色剧变,“余大少死在十里坊?”
这个名字,让他的满腔怒火瞬间化为惊惧。
平山郡守就这么一个独子,倘若叫他知道人死在十里坊,后果可想而知!
别看郡衙不管事。
但若是郡守想为独子报仇,就算是天鸢门,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毕竟名义上,这平山城还是大虞的地盘。
平山郡守,仍然是大虞的官!
“洪兄弟稍安勿躁。”卢季示意洪云涛先别急,随后道:“正如我方才所说,今天极乐楼就是来帮忙的。”
洪云涛脸色铁青,一阵思索,最后捏紧长棍道:“极乐楼要怎么帮这个忙?难道要帮忙瞒下这个消息?”
“余景的死瞒不住,也无需去瞒。”
卢季平静道:“因为凶手与十里坊无关。”
洪云涛怔了怔,“卢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卢季笑着道:“杀死余景的,正是我们极乐楼那位三姑娘,此事很快就会散布出去,洪兄弟无需担心十里坊会受到牵扯。”
第119章 率直
有极乐楼的人手介入。
堆在十里坊的酒鬼尸体被依次拖走,用板车运送出城。
那些衙兵的尸体,则是被卷盖起来,回头寻一处僻静地方掩埋,保证会处理的干干净净。
这般手脚麻利,可见极乐楼平日里没少做这种勾当。
等到收完了尸,手底下人刚一汇报完,卢季便对洪云涛笑着道:“洪兄弟,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论用人还是用钱,尽管遣人来极乐楼知会一声。”
“告辞了。”
他带着几个黑衫伙计,转身就走。
这般来去匆匆的架势,让洪云涛一时反应不过来,主要是余景死在十里坊的消息让他大为震惊,许久都消化不下。
可极乐楼此番行径,更是让洪云涛猜不透他们的用意。
思前想后,洪云涛实在想不明白,只得一咬牙,转身回到十里坊。
他准备去见一见那位道长,请教之后应该怎么办。
洪云涛一路赶到他给楚秋安排的住处,还没等上前敲门,里面就传来一声嘹亮的驴叫。
“道长!”
他站在门外愣了片刻,还是开口喊道:“洪某有要事请教!”
说完。
洪云涛便是屏住气息,站在门口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
这位道长肯定不是普通人。
毕竟连身边的驴子都如同妖物般强悍,这位道长又该是何等高人?
就在洪云涛胡思乱想之时,面前的大门开启,一身道袍的楚秋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道长!”
洪云涛急忙一拱手。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楚秋道:“洪兄的来意,贫道已经知晓了。”
洪云涛不由瞪大双眼,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都知道了?
楚秋却没多言,让开身子,请洪云涛进屋来说话。
进到屋中。
洪云涛颇为忐忑,透过纸糊的窗户,能看到外面有高大的驴影来回走动。
回想起昨夜那头驴子的‘英姿’,洪云涛的喉结滚动,连坐都不敢坐。
楚秋注意到他的局促不安,笑着道:“洪兄不必搭理那憨货,它就是一刻都闲不住的性子。”
随后,便伸手虚引,“坐。”
洪云涛尴尬一笑,说道:“我还是站着自在点儿。”
楚秋闻言,也不勉强,倒了一碗水递给洪云涛,接着道:“极乐楼的人来过了?”
接过水碗的洪云涛顿时沉默。
他犹豫片刻,开口问道:“道长怎知极乐楼的人会来?”
洪云涛心里闪过无数个可能,比如这位道长其实是极乐楼的人,又或者是花大价钱与极乐楼达成了交易,就为遵守诺言,护住十里坊。
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楚秋笑了一声,淡淡道:“我昨夜把剑架在极乐楼掌柜的脖子上,让他来给十里坊解决后患,不答应,我回头就去宰了他。”
洪云涛大惊失色,手一颤,连水都洒了出来,看着楚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最后,他苦笑道:“道长果然快人快语,洪某佩服。”
楚秋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水,平静道:“极乐楼那掌柜是个聪明人,我料想他应该知道如何做选择。”
“那平山郡守之子……”洪云涛稳住心神,又问了一句。
可没等他问完,楚秋就干脆道:“我杀的。”
“不光是平山郡守的儿子,就连贴身保护他的那几个披甲军士,也是我杀的。”
“昨夜我出过一次手,杀了十几个骑兵,三名披甲军士,皆为八品境武夫。”
楚秋端起水碗,笑着道:“当然,还有那位余少。”
啪嗒!
洪云涛手中的碗跌到地上,摔成碎片。
他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秋却不理会洪云涛的震惊,继续说道:“此事,极乐楼一力承担,不会波及到十里坊。有了昨夜那一场冲突,往后十里坊也不会再被酒鬼所困扰。”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酷:“洪兄想以一己之力护着坊中百姓,这想法是好,但你一个人带着那些泼皮,便是累死也照顾不到整个十里坊。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尽管昨夜之事算是误打误撞,可结果却是好的。”
“我非是质疑道长,不过……昨夜死了几十个青壮,他们可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几十户人家没了男人撑着,可叫那些孤儿寡母如何生存?这结果又好在何处?”
洪云涛的脸色有些难看。
“洪兄若是多作观察,便会发现昨夜很多酒鬼,就是死在你口中的孤儿寡母手里。”楚秋抬起眼眸,淡淡道:“妇人也好,幼童也罢,给他们一把刀,他们一样能杀人。”
洪云涛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楚秋继续道:“你怕酒鬼在十里坊闹事,算是尽心尽力去维持平日里的治安了,但人手不足,是你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除了泼皮无赖,没人愿意跟你一起去与那群酒鬼打交道,可过了今日,就不同了。”
“见过血的百姓,自然会明白一个道理。”楚秋看向洪云涛,“酒鬼也是普通人,挨打会疼,被刀子捅过一样会死。”
洪云涛苦笑道:“可这代价……未免太重了些。”
“没有代价,怎么知道疼呢?”楚秋笑了一声,“往日他们只是享受着你的庇护,对于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都不愿去管,那是因为没有疼到自己身上。”
“与其护着他们,不如让他们自己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