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再说什么,就被孙坊正劈手夺走。
待看清楚上面的数额,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一万两?”
原本的诸多不满,在看到这张银票时全都烟消云散。
那名九品武夫却是警惕起来,提醒道:“卢掌柜说了,多出来的钱,是给我们兄弟几个的茶钱。”
孙坊正刚想骂他痴心妄想,结果就听到背后传来笑声:“你看,我就说那位掌柜的是个聪明人。”
楚秋笑道:“这春日坊的位置,归你了。”
洪云涛一时还有些晕头转向,被这美差给砸懵了。
春日坊跟十里坊,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骤然得了这等好处,换作是谁也得缓上半天。
“多谢道长提携!”
好在洪云涛没有彻底被冲昏了头脑,急忙向着楚秋拱手弯腰,态度恭敬到极点。
无论是实力还是手段,这位来历不明的‘道长’都让洪云涛彻底佩服了。
楚秋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
路已经铺平了,洪云涛若还拿不下春日坊这位置,那就是他没这个能耐。
自然也不必再谈后续的事。
而洪云涛也已经清楚了这位道长的用意,狞笑着揽住孙坊正,像是推着小鸡仔般向外走去:“孙坊正,你我兄弟好好叙叙旧,借一步说话吧。”
在一名武夫的手底下,孙坊正再怎么扑腾也挣扎不开,只能随他出了屋子。
许是洪云涛用了什么手段,又或者是那张一万两的银票确实让孙坊正改变了心意,两人交接不过半个时辰,这春日坊的坊正之位,就已经变成了洪云涛。
按理来说,坊正更易,该由郡衙安排,文书为凭。
但现如今的平山郡衙说得话还不如街边泼皮有用,许多流程自然就省了去。
孙坊正亲自改了文书,将所有东西都留给洪云涛,打算连夜离开平山。
而洪云涛也摇身一变,成了十里坊、春日坊的两坊坊正。
“道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并没有被兴奋之意冲昏了头脑,依旧记得楚秋所说的‘治本’之法,连忙询问下一步该如何走。
楚秋翻看着案上的文书,慢悠悠道:“春日坊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平山六坊都要掌握在你手里。”
这句话,让洪云涛心里仅存的那点激动消退,不禁说道:“道长,六坊坊正集一人之身……这,这从未有过先例啊?”
“正是因为没有先例,才需要你去做。”
楚秋抬起头,反问道:“如果治本之法是件很简单的事,我为何不随便找个人呢?”
洪云涛怔了怔后,苦笑道:“您真是看得起我老洪,我哪有管理平山六坊的本事?”
他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能做十里坊的坊正,那都算是因缘际会,机缘巧合。
否则的话,他早就凭着一身修为混个轻省差事了,何必要惹上这份麻烦?
“管理六坊,自有其他人来做。”楚秋丢下手中那本文书,说道:“你要做的是成为一面旗帜,只要树立在那儿就够了。”
“旗帜?”
洪云涛不明所以,“还请道长明示。”
“其实很简单,平山城、或者说整个大虞最大的问题,不是朝廷无能,也不是江湖为患。而是你们这些受欺压的百姓,没有一面敢于带头站出来的旗帜。”
楚秋语气平淡,缓缓道:“因为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站在上面的人,都会不约而同选择愚民之法。百姓苦则苦矣,但只要活得下去,自然不会选择反抗,这样的一盘散沙,即便偶尔有些抱怨的声音,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说到这里,楚秋看向洪云涛:“除非有人站出来,代替他们说话,将一盘散沙聚拢,那时发出的声音才足够大。”
洪云涛听得心中悸动。
却还是有些悲观道:“天鸢门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人出现。”
“你说错了。”楚秋笑着道:“正是因为江湖替朝廷管理着大虞,才会允许这样的人出现。”
洪云涛一脸不解:“这又是为何?”
“因为江湖大派,不是真正的统治者。”
楚秋看向洪云涛:“无论是追求武道极境,还是宗门传承香火不绝,江湖大派和朝廷的立场总是不同的,他们要的,仅仅是供养者,至于这个供养者是谁?”
楚秋微微一顿,微笑道:“他们并不在乎。”
话说到这里,洪云涛也抓住了那一丝灵光,连忙道:“所以,只要我能保证天鸢门拿到的好处不受损,天鸢门就不会针对我?”
但刚一说完,他的脸色又是白了白:“可这样跟以前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总有人的利益要受损,不是天鸢门,不是平山百姓,那就只能是郡衙,是朝廷。”楚秋淡淡道:“掌握平山六坊,你就等于把整个平山握在了手中,而在江湖与庙堂之间,你必须要选择一方站队。”
“我要站在天鸢门那边?”洪云涛沉吟道:“可是,朝廷的势力也不能小看啊。”
大虞朝廷失威,但不代表没办法治他们这些升斗小民。
治不了江湖,还治不了百姓?
朝廷只是弱了,不是死了!
“放心吧,真到了那一日,天鸢门反而会保住你。”
楚秋笑了一声,“原本天鸢门管理平山城,就需要付出不少人力。江湖接管朝堂的部分职能,终究做不到只拿钱不办事的地步,所以,他们往往要与朝廷势力合作,这也就造成了如今百姓头上压着两座大山,光吃好处,却都不肯办事的局面。
到时你替天鸢门来管理平山,搬走郡衙这座大山,少了人分润,又能躺着拿好处,天鸢门为何不保着你呢?”
第124章 登门
午后。
洪云涛用几个时辰将春日坊的大小事宜处理妥当,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原本春日坊的人员去留。
那些跟孙坊正沾亲带故吃空饷的自然不能再留,全被洪云涛撵走。
最后留下的也就寥寥数人,其中还有那几个九品武夫。
他们倒是懂得什么叫弃暗投明,非但没有跟着孙坊正一起离开,反而选择跟着洪云涛混。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除了实力本领,更关键的是眼力。
那位给洪云涛撑腰的道士,以一手真气外放折服了他们几人,一眼就看出那才是真正的大腿。
抱着这条大腿,绝对比跟着孙坊正有前途。
而对于洪云涛来说,这几个九品武夫也算是填补了人手上的不足,便将他们几人留了下来。
等春日坊的交接彻底稳当以后。
一名在洪云涛意料之外的客人,却是亲自登门拜访了。
“卢掌柜,你这就太客气了。”
看着自己手中的银票,洪云涛连连推辞道:“无功不受禄,这钱我老洪可不能收。”
“洪坊正如今已是春日坊,十里坊的两坊坊正,我们极乐楼想要在平山做生意,以后还是少不了麻烦。”
一身锦衣的卢季态度很是客气,两人几番推让,最后还是将那张五千两的银票推进了洪云涛怀里。
直到这时,卢季才露出笑容:“洪坊正刚刚接手春日坊,正是百废待兴之时,钱财人手样样都需要考虑。极乐楼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有些闲钱,全当提前烧香拜庙了。”
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
若换个脑子不灵清的,只怕早已忘乎所以,真当自己这两坊坊正有多大的面子。
可洪云涛虽然嘴上说自己是个大老粗,实际也是个人精般的角色,否则也不可能把十里坊那地方操持得可圈可点。
他知道卢季句句不离自己这坊正,真实目的却是要把面子卖给那位道长。
诸多念头在洪云涛心中一转,他突然笑呵呵道:“卢掌柜说了这么多,绝不是单纯来给我老洪贺喜的吧?”
“果然瞒不过洪坊正。”卢季神色微正:“卢某有些要事,想求见那位道长。”
果然。
洪云涛的笑意一收,盯着卢季道:“卢掌柜是冲着那位而来?那就恕我帮不了你什么了。”
卢季闻言,也不着恼。
他只是叹息道:“极乐楼与那位道长之间有些误会,今日我来,就是为了说清这些误会。”
说着,卢季掏出一份制作精良的请柬,“洪坊正可认识这个?”
洪云涛把目光望了过去。
只是一眼,便认出这是什么东西了。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但看到上面代表极乐楼的花纹烙印,便知道这是近来在峙州闹得沸沸扬扬的‘极乐宴’请柬。
“你们想邀请道长参加极乐宴?”洪云涛把眼一眯:“极乐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极乐楼召开这场极乐宴,广宴四方,届时到场的哪个不是峙州境内的大人物?
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能挑出几个响当当的人物前往赴宴。
更别说极乐楼那三位圣女,分别嫁给了大虞首富,大派掌门,以及如今的皇帝。
光是卖这三位的面子,都能请来许多名震一方的角色。
极乐楼将这请柬递给道长,无非就是想借此施压,料想那位道长纵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在极乐宴当场翻脸闹事。
到时极乐楼再略施手段,便能从容化解这段恩怨。
卢季似乎也没有掩饰的打算,只是微笑道:“我们极乐楼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广迎八方来客,绝无随意结仇结怨的打算。与道长之间的那点小误会,只要摆到台面上说开了,大家相安无事,和气生财岂不更好?”
洪云涛没有说话,心里却已琢磨了起来。
极乐楼那点小心思暂且不提。
但能让他们拿出这等态度对待的人物,起码是位宗师!
先前洪云涛对于那位道长的修为实力仅仅停留在猜测阶段,此刻极乐楼的行动,却是从中佐证了他的想法。
不到五品宗师境,能让盘踞峙州的霸主级势力放低身段递出邀请?
那怕是想瞎了心!
于是乎,洪云涛对自己的处境也有了一番清晰认知。
先前楚秋对他说的那一番话,洪云涛早已牢记在心。
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押中宝,站好队。
在郡衙与天鸢门之间,楚秋提醒他选择后者。
那么眼下关于极乐楼与楚秋之间的选择,洪云涛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于是他皮笑肉不笑道:“卢掌柜,非是我要为难你。你也应该清楚,道长对我,对十里坊那都是恩重如山,如今你们极乐楼上门来请,我总得问过道长的意思再说。”
“理应如此。”
卢季满脸正色,拱手说道:“那就有劳洪坊正通传一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