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袍袖轻扬,露出修长的手指碾了碾。
乔骸瞳仁微缩。
发现楚秋的指尖,夹着他的一根发丝。
“‘十方俱灭’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楚秋松开手指,任凭发丝被风吹走,随即说道:“这一刀,影响的不是真实环境,而是针对‘心神’的气场,如此绝妙的精神运用,就算在高品功法之中也称得上一句出类拔萃。”
随着楚秋的话,乔骸逐渐冷静下来,脸色更加木然道:“所以你早就学会了‘十方俱灭’?那你这几天是在做什么?耍我?”
回想起自己这数日的经历,乔骸只觉得头皮发麻。
每天练刀练到他自己都快要受不住了才能休息,还得连夜给楚秋写下诸多有关于‘真意’的注解。
他当年苦练‘涅刀’的时候,都没有如今这般难熬。
“你说你这刀法传承,是在一座衣冠冢中找到的三章残篇。”楚秋瞥向乔骸,悠然道:“刀招不全,也没有真意图辅佐,你却能把这涅刀练到如此境界,尚未破限就已领悟真意,证明你的天赋很高,只是被耽误了而已。”
乔骸闻言,默然片刻才是说道:“你想说什么?”
他知道,眼前这‘俊美’道士,才是真正的刀法宗师。
无论是那火光冲天的坠日一刀,还是斩碎‘八苦’范文山的刀法,都令他如见高山,难以望其项背。
只谈刀法,乔骸自知他与楚秋之间的差距太大,就算有‘十方俱灭’的真意在,也并不能追上一丝。
所以对于楚秋这突然的夸奖,乔骸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许是如今年纪大了,现在也会生出一些爱才之心。”楚秋笑了一声,随即道:“正所谓温故而知新,我命你反复练刀,注解真意,也是让你重新梳理自身所学。这几日下来,你对于‘涅刀’的理解,想必早已更上一层楼了。”
乔骸闻言,脸色微变。
仔细一想,自己这几日,的确对于‘涅刀’生出了许多新的理解。
有些甚至是他苦练多年,都未能想通的关隘。
他沉吟一声,看向楚秋那张与‘年纪大了’完全不沾边的脸,略有触动道:“原来前辈还有这样的深意,是我……”
楚秋摆了摆手,淡淡道:“这些年,你心里全是仇恨,‘涅刀’只是你报仇的工具,虽然进境飞快,却也荒废了天资。
如今你大仇得报,一下失了目标,若没人为你指明前路,往后就要止步七品之境,再无寸进了。”
三言两语,便将乔骸说得冷汗直流,好似真的悟到了什么。
乔骸的表情一变再变。
最后脸色一缓,拱手弯腰,向楚秋行了一礼,正色道:“多谢前辈为我解惑。”
“往后的日子,便在风雨楼寻个差事,好好打磨性子吧。”
楚秋微微一笑,“你这般天赋,应当用在正途。”
乔骸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
楚秋颔首道:“去吧。”
“晚辈告退。”
乔骸弯腰拜下,便退出了院子。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楚秋唇角微翘,“还挺好糊弄的。”
刚才那番话,其实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乔骸的根骨、悟性,俱是上佳,运气更是‘绝顶之资’。
一个四处流浪,吃完上顿没有下顿的乞儿,能够得到高品武学已是逆天运道,关键是,他靠着那三章残篇,连真意图都没看过一眼的情况下,竟然自己领悟了‘涅刀’的真意。
这已经不能用天赋来形容。
完全就是天选之子。
若非他在八品水磨工夫的阶段耽搁太久,现在最起码是个六品破限。
所以,说他荒废了天赋,也并没有说错。
但其余的话,纯粹就是胡扯了。
让他练了六天刀,夜夜梳理真意注解,其实就只有一个原因。
自己之前还没学会。
“为一饭之恩做到这个地步,证明他是个一根筋的人。或许就因为他这‘纯粹’的性格,才让‘涅刀’对他青眼有加吧。”楚秋笑了一声,便也朝面板看了一眼。
此时自己的面板当中,已经多出一个条目。
【涅刀(残)(小成)+】
这一次,他凭着自己的领悟,直接跳过入门,精通,两个级别,将这涅刀残章练到了小成。
楚秋略显感慨道:“多年以前,一个麒麟劲就能将我折磨得夜不能寐,现在却连这种高品武学都能看得分明了,老头子,你说我现在算不算是个天才?”
呃啊!
一声驴叫打断了他的伤春悲秋。
楚秋抬起眸子看去。
就见二驴背后,曲游方笑着拱了拱手。
他身穿代表着掌门的绿袍,轻声道:“谢宗师。”
楚秋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曲掌门。”
曲游方无奈道:“还只是代掌门。”
说完,他便正色起来,开口道:“今日我来,是有一件要事告知谢宗师。”
楚秋闻言,亦是微笑道:“那正好,我也有件事想交给你们去办。”
他转过身道:“到前庭说话吧。”
第185章 照夜
前庭客室。
已有下人备好茶水点心。
这些在宅中伺候的下人,都是洪云涛从那些被酒鬼所害的人家当中挑选出来的。
尽管平山城内的酒鬼大多被安排强制戒酒了,可酒鬼留下来的余毒依旧存在。
很多酒鬼为了喝上一口千秋醉,卖房卖地,甚至卖妻卖女,不光搞得自己家宅不宁,一旦没有东西可卖,便会对邻里出手,闹得其他人家同样家破人亡。
要么就是失去了爹娘的孤儿,要么就是没了顶梁柱的老弱妇孺。
洪云涛如今已行使平山郡守之职,自然要将这些人妥善安排,给他们一些营生。
就连楚秋这儿,都被塞了不少。
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见了楚秋,恭恭敬敬叫了声‘道长’,随后屏退周围下人,给两位宗师留下说话的地方。
曲游方见状,便也笑道:“谢宗师这日子,确实比我过得好多了。”
楚秋也没说话,伸手将曲游方引向座位,端起茶杯说道:“这是咱们第二次坐下来喝茶聊天,闲谈就免了,说正事吧。”
曲游方刚一坐下,听得这话,目光便是在楚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一转,叹息道:“谢宗师以副真容行走,还是让曲某无法习惯啊。”
他所说的不习惯,并非楚秋的模样太过年轻。
世上总有驻颜之法,更不乏驻颜有术的宗师。
譬如那已经彻底疯掉的‘紫烟婆婆’,便是创了门以毒物辅佐真气的驻颜之法,七老八十却还貌若美妇。
真正让曲游方习惯不了的,还是那张完全不输极乐楼圣女的容貌,每次见到,都无法与那硬撼四品神通的顶峰宗师联系起来。
“你若看久了,自然就习惯了。”楚秋饮了口茶,随后搁下茶盏淡淡道:“说吧,到底有什么‘好消息’?”
他刻意在‘好消息’三个字上加重语气,因为心底很清楚,曲游方能放下诸多事务赶过来,定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果不其然。
只见曲游方轻叹一声,开口说道:“谢宗师应当知晓,宫内那位对于安乐王的失踪大发雷霆,派了不少人前往银叶山搜查。”
楚秋眯了眯眼,说道:“有所耳闻。”
曲游方道:“此事闹得不小,但目前为止,朝廷的人都没找到任何证据。”
大虞皇帝对于胞弟的‘失踪’勃然大怒,这段时间确实闹出了不少风波。
虽然宫里下达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那些被派出搜寻的人手,根本找不到半点线索。
事实上,银叶山庄那些‘证据’,全都是杨烈松一手扫清,没有假借任何人之手,就算是曲游方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理那些诡异的痕迹。
其中也包括安乐王与那老宦官的尸首。
连自己人都找不到的东西,外人自然无从下手。
楚秋知道其中内情,亦是颔首说道:“杨掌门把事情办得很干净,别说是朝廷,你让我亲自去认,也认不出在哪里杀了安乐王。”
顿了顿后,楚秋看向曲游方:“不过,你能来见我,就说明事情有了变化。”
曲游方叹了口气:“这么多天也没查到蛛丝马迹,别说是那些奉命办事的人,就连宫中那位也知道,安乐王定是死了。所以,接下来他们办事,也就不需要再讲‘证据’了。”
楚秋闻言一笑,“先前朝廷还是在顾及脸面,但现在终归是回过神了,知道在江湖办事,就要按江湖的规矩来。”
迎着曲游方那复杂的眼神,楚秋淡淡道:“江湖办事,讲的是实力,看来这次来了高手?”
曲游方微微点头:“‘照夜司’来了几个大人物。”
“照夜司?”
楚秋一怔后,有些疑惑道:“这名字,不会是学的大离监察司跟夜主吧?”
“这……”曲游方没想到楚秋的关注点竟然在这儿,略显尴尬道:“曲某倒是没有想过这一点。”
楚秋也没纠结这件事。
自己这个‘夜主’还没正式上任,搞不好大离新皇正憋着想法弄死自己呢,倒也不必跟大虞这边‘争名夺利’。
随后便道:“说说这个照夜司是什么来头。”
曲游方犹豫了半晌,似乎在斟酌措辞,最后还是无奈道:“照夜司,就是大虞的‘监察司’。司管监察之职,是朝廷用来制衡江湖的一把利刃。”
“好么。”
楚秋笑着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曲游方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这种势力应当不是大离独创。”
“那不知大虞照夜司,有什么名震江湖的高手?”楚秋似笑非笑道:“能比得上夜主‘方独舟’的那种。”
曲游方顿时沉默了。
他知道,眼前这位似乎跟‘方独舟’有些渊源,那日在银叶山庄,用得更是夜主的刀法。
所以自然不敢胡乱开口,免得说错了什么话。
稍加斟酌以后,曲游方说道:“照夜司的司主‘箫铁衣’,是四品神通境,位于大虞四品武评第二。”
楚秋面不改色,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随后道:“还有呢?”
曲游方却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