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闻言,明白了裴的意思,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莫要在意这些小事。”这时,裴已经把此事抛到脑后,接着说道:“我叫你帮我查的事可有眉目?”
“那位‘白衣无名’,应当就是三绝道人,风雨楼主本人。”女官恭敬说道:“跟在他身边的是‘清隐李家’之主的幼子,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消息。”
“我就知道,他不是偶然出现在那座画舫上。”
裴笑了笑,说道:“有清隐李家的人跟在他身边,除了照夜司和皇城惹不得,许多事情对于李家来说并没有什么秘密。”
李家的‘虫鳞鸟兽’之法极为玄妙,放眼江湖,耳目众多,除了真正的‘禁地’,很少会有他们探不到的情报。
提前得知刺杀自己那人的动向,等在画舫之上出手,此事倒也解释得通了。
不过说到这里,那名女官的声音却是略有冷意道:“殿下,那日对您出手的‘剑绝’,至今还未调查出真实身份,照夜司的人办事愈发敷衍,可要我再去催催?”
“催有什么用?”裴的笑意淡了不少:“照夜司可不是你能拿捏的,他们就算查到了些什么,不愿告诉咱们,那也只能忍着。
别想着去人家面前摆什么皇族架势,四品第二的箫铁衣近乎江湖无敌。即便咱们两个撞死在他面前,他都未必会低头看上一眼。”
没等女官说话,裴就已经换了个话题:“你刚刚好像漏了一件事?”
尽管她的语气并不苛责,女官心中还是一惊,赶忙说道:“殿下恕罪!”
“苏雪泥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裴搓了搓手指,语气嗔怪道:“怎么,怕我气急败坏,找玄月宗的麻烦?”
女官迟疑半晌,摇头说道:“我当公主会对那位救命恩人有些……”
“有个屁!”
裴打断了她:“你要说感激之情,那确实是有,但我最多是想报答那位救我性命的恩情。
如果能够与之结交,再学上几招,自然是好事。若是不成,那就别去扰人清静。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女官被斥得无法反驳,沉默片刻后才是说道:“听闻苏宗主的独女在那宅院中住了几日,离开之时,一人独行,恐怕也是想要拜师。”
她本想瞒下这‘无关紧要’的消息,现在眼见是不成了,只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裴微微摇头道:“玄月宗乃是大虞一流门派,苏雪泥又是个绝世天骄,拜师恐怕有点儿夸张,应当是印证所学,互相交换武道心得。”
女官闻言,却是说道:“以公主殿下的身份,若真想找位武道名师,就连苏宗主也未必不能请来。”
她这句话一语双关。
可裴只是眼神微闪,淡淡道:“别说是苏宗主那般人物,就算是宫中供奉的宗师,又有哪个愿意教‘公主’练武?表面敷衍几句也就罢了,你真当他们会尽心尽力?”
她确实学了一些武道传承,如今也到了‘水磨’工夫的阶段。
但这八品关隘,对她而言几乎如同天堑,即便用着江湖秘传的大药也是进境甚微,此生能进七品,恐怕都是烧高香了。
‘皇室’难出武夫,这似乎是某种不能言说的诅咒。
虽然凡事总有例外,但天资碌碌才是常态。
迄今为止,放眼三座王朝,虽然皇室并非没有高品武夫,可却从未有过‘上三品’境的存在。
至于坐上那至尊之位的,更是连中三品境都无法迈入。
对于皇家子女而言,想要练武,无非就是图个乐子打发时间。即便请来名师指点,人家也不会太过认真。
毕竟那些宗师也会爱惜羽毛,倘若真的收了个废物弟子,坏了名声也就罢了,但凡摊上个蛮横的皇家子女,非要闹些破事,也都不够头痛的。
何况裴自知自己处境特殊,又没什么天赋,哪怕只想见识些真东西,往往也得不到结果。
沉默片刻之后,裴不由觉得有些烦闷,摇头说道:“本宫累了,裴煜那傻子的事,你派人回一句,到时我会去给他这个面子。”
说完,她迈步走向寝宫,仿佛想要躲避什么一般,脚步越来越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
宅院之中。
楚秋与逍遥剑韩东流对面而立,气机互相锁定着对方。
韩东流满脸苦笑,禁不住道:“你确定还要再来?”
楚秋笑了笑道:“拔剑吧,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听得这话,韩东流的笑容愈发苦涩,暗叹自己真是捡了个大麻烦。
于是只能沉声道:“若我拔剑,那就是动真格的了,你可得当心一点。”
楚秋微微颔首:“打不过你的时候,我就一刀劈了你。”
韩东流脸色一黑。
随后,逍遥剑铿然出鞘!
他抬手握住剑柄,脚下急动,一剑刺向楚秋!
面对迎面而来的劲风,楚秋只是竖起剑指,紫气环绕指尖,随后便是一指敲向韩东流刺来的剑招。
铛!
巨大声音轰然爆开。
一股风暴在庭院中疯狂肆虐!
眨眼之间,草木低头,就连数十丈外的池水都震荡起来!
几尾白鲤连忙摇动身体,慌忙之中想找地方藏身!
更远一些的李跃虎被吹得小脸乱颤,罩袍泛起层层褶皱,目光呆滞地望着交手的二人。
(三章更完,朋友们,新年快乐!)
第205章 城府
两人于庭院之中‘酣战’一场,双方只以剑招交手,周身功力不过使了三四成,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
不过这二人的‘点到为止’,还是令整座花园震颤不已。
李跃虎早已放弃站着,干脆坐在地上观战,被地面传来的‘震感’颠得浑身乱抖。
注意到这一幕,韩东流一剑荡开迎面袭来的紫气,笑着开口道:“再收一分力?”
楚秋颔首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他沉下气息,盘旋紫色瞬间散尽。
韩东流略有感叹道:“这‘四余剑谱’不愧是玄月宗秘典之一,四套剑招各成主体,千变万化,又能合而为一,堪称此世一流的剑道绝学了。”
楚秋笑了一声,“这么会拍马屁?那你说说,这套剑谱与你的‘逍遥剑’比较起来孰强孰弱?”
韩东流还未开口,楚秋已经封死了他的后路,“莫要说什么‘天下武学并无强弱之分,唯有武夫实力不同’这种废话,若真是这样,功法还分什么品阶?”
见糊弄不过,韩东流翻手将长剑归鞘,摇头道:“天下武学确有品阶,不过说到头来,这都是武夫对于武道的梳理,落于具象,便成了功法武学。
正如武夫有‘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的区分。
武学的品阶,便也分为下三品‘筑基’,中三品‘绝学’,以及上三品‘天境’。
其中诸多奥妙无法一一细数,但不变的一点是,功法品阶,必然与武夫境界相互对照,代表着对应的手段。
随着武夫的实力进境,自身武学的品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同一门传承,在不同的武夫手中,也有不同的用法。
基于前人‘经典’,化作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是高品武夫的道路。”
楚秋从李跃虎那儿接过了擦汗的手帕,随意擦拭双手,淡淡道:“所以说,功法与武夫之间的关系是互相成就,越是到了高品,武夫便越有可能反过来成就功法完善?”
“不错。”
韩东流颔首道:“五品开始,武夫便被称之为宗师,有开宗立派的资格。
这天下武学,除了前人开创的皇皇大道,余下皆是后人沿袭拓宽的道路。
既然功法能够成就武夫,反过来说,武夫却不能成就功法,那这世上恐怕就只剩寥寥几部传承,哪还有今时今日的武道之盛?”
他这一番话,确有几分道理。
功法能够成就武夫,那么反过来说,武夫也一定会成就功法。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武道演变到今天,倘若没有后续之变,导致‘今不如古’,那这天下武夫早就该绝迹了才对。
不过,他的话虽然有道理,楚秋还是一眼识破他是在转移话题,摇头失笑道:“韩宗师,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到关键。‘四余剑’与‘逍遥剑’孰强孰弱?”
“你这人还真是难糊弄。”韩东流苦笑了一声,终是说道:“我这‘逍遥剑’只是基于五品绝学‘大光明剑’所创,较比四余剑还是逊色了一筹。
但若只论剑法不比根基,你除非掌握‘四余唯一’,否则绝对比不过我的‘逍遥剑’。”
身为大虞江湖五品第三,又是以剑法闻名于世的宗师,韩东流自有其骄傲在。
武夫强弱,自要以实战说话。
实打实地交手,韩东流自问不是‘风雨楼主’的对手。
但若纯粹以剑法问个高低,他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刚刚掌握一门四余剑的楚秋。
楚秋闻言,倒也没再给韩东流难堪,将手帕递给李跃虎后,才是说道:“拿一门四品剑法换我的‘大雪龙拳’,那丫头还真是舍得。”
前些日子,苏雪泥登门拜访,坐而论道,意在交换武学。
但她想要的,却不是方老头最得意的‘霸势九斩’,亦不是那门足以吞吐八荒,厚载万物的‘一气造化功’。
苏雪泥要的,竟是‘大雪龙拳’。
这一点,楚秋早先也没料到,但随着谈话深入,他也发现苏雪泥修炼了一门极为特别的功法。
那一身隐疾,便是修炼那部功法造成的后遗症。
每日披着御寒的披肩,并非真的难忍春寒,而是体内寒气自生,时刻与她体内晦涩的真气对抗,那股刺骨冷意由内而外,药石难医。
依照楚秋看来,恐怕她是打算搜集‘寒属’武学,对抗这种‘疾病’。
“那丫头的运道也是……”提起苏雪泥,韩东流轻叹一声:“若她不生在玄月宗,自小熟读宗内秘藏,恐怕也难以兑现那惊世天赋。
但也正因她是苏宗主的独女,又是‘天人之资’,才会阴差阳错接触了‘霜华经’,落得这般下场。
或许给她换个出身,就算没有‘此心无瑕’的名声,如今也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惊艳后辈了。”
“你倒是替人家操起心了。”楚秋似笑非笑地看向韩东流,“你把眼下那些烂糟事弄清楚再说吧。”
韩东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你那几个字符,我已经托二妹去调查了。不过事关魔功,那经手之人必然十分谨慎,轻易不会留下太多痕迹。”
楚秋不置可否道:“慢慢查,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时间。”
韩东流以为他是表达对此事绝不罢休的态度,倒也没说什么,接着道:“靖海王世子那件事你怎么看?”
楚秋转身走向亭子,李跃虎小跑跟上,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韩东流也想伸手讨要一杯,却见李跃虎板着脸装作没看到,不禁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小子了。
“他见你一直夸那个苏雪泥,心里有危机感了。”
楚秋则是笑了一声,揉了揉李跃虎的脑袋,接着便道:“靖海王世子宴请京城宗师,欲要将‘江湖武魁’提前,这事听着有意思,愿意沾上这麻烦的宗师并不会太多。”
“据我所知,如今并没有几人回应靖海王世子的邀请。”韩东流微微颔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唇边饮了一口,接着道:“不过,这位靖海王世子的性格,我也算是有所了解。
此子表面待人温和,广结好友,哪怕对待身份远不如自己之人亦能做到‘折身相交’,在皇亲贵胄中,算得上风评尚可。
不过背地里,却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吴相’曾评价过此子城府颇深,若是用在正事上,倒也是个能成大器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