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身穿青衣的小厮将这间饭馆团团围住。
掌柜的和小二已经带着楚秋留下的大虞银票跑路了,但那几个浑浑噩噩的食客却被截了下来。
大堂内。
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青年与一个蓝裙女子站在尸体前。
青年用帕子捂住口鼻,抬脚一踹,便将尸体翻了过来。
看到壮汉有些可怖的死状,尤其是眼睛上的两个血窟窿,他皱住眉头道:“是高手。”
蓝裙女子却没有他那么大的反应,还觉得很有趣,亲自蹲下来用手指触碰颈间的致命伤:“不像兵器所致,起码是六品呀。”
“韩全虽然是个废物,但好歹有七品的实力。”
锦衣青年放下帕子,冷冷道:“丰州境内能靠外放真气一击杀他的六品武夫,楼里早已记录在册。”
“难道是宗师?”蓝裙女子兴致更高:“莫非也是为了极乐宴而来?”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道:“我早就说过,这废物的恶心癖好迟早会惹上不该惹的人。这下倒好,自己丢了命不说,还给楼里招惹了一个实力不明的武夫!”
蓝裙女子站起身,笑意盈盈道:“卢季,他死了你该难过才对,毕竟他可是没少对你表露情意呀。”
听到这话。
名为卢季的青年回以冷冽目光,“管好你的嘴。”
蓝裙女子却是丝毫不惧,笑吟吟地从他手里夺过帕子,仔细擦掉指尖的血迹,随手往尸体上一丢。
随后目光便落在那几个被青衣小厮看管住的食客身上。
连触摸尸体都不皱眉头的蓝裙女子,看到这些形容枯槁的食客,反倒露出厌恶的表情,嫌弃道:“问问这几个家伙,出手的人是什么模样。”
一名青衣小厮连忙道:“三姑娘,您来之前我们就审过了,他们已经傻了,根本问不出什么。”
卢季冷声道:“动手的人考虑周到,杀完韩全就吩咐店掌柜离开,只留下这些被‘千秋醉’泡坏了脑子的废物,看来他料定我们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蓝裙女子背着双手,脚步轻盈地走向那几个缩成一团的食客。
上下打量几眼后,便笑着道:“既然没用,那就杀了吧,反正他们已经榨不出什么油水来,留着也是浪费楼中的资源。”
卢季心烦意乱,挥了挥手道:“随你。”
有他首肯,不必女子亲自动手,几个小厮便从后腰抽出短刀,对着几个食客‘噗噗’一顿乱刺。
眨眼间,地上又多了几条尸体。
蓝裙女子的唇角泛起笑意,看起来欢快了不少。
她围着韩全那具尸体转了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道:“韩全的贴身小厮是谁?”
卢季皱眉道:“问这个作什么?”
“韩全只有遇到了心怡的美人儿时,才会甩开贴身小厮独自行动。”
蓝裙女子笑道:“那他的贴身小厮一定见过那个‘美人’。”
卢季眼神一闪,深深看了蓝裙女子一眼,随后便道:“去,把韩全的小厮带来。”
屋内的两名青衣小厮立刻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
他们就拖着一个表情惊恐的青衣小厮赶回来。
一看到卢季和蓝裙女子,那名小厮的腿都吓软了,几乎是被架到了屋内。
噗通一声。
他像是垃圾般被丢在地上,瘫软成烂泥。
卢季满脸冷意,正要开口,就被蓝裙女子抬手拦住。
她弯腰凑近那名小厮,清丽的脸上全是笑意,眯着眼道:“我问你,韩全之前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人?”
随着她的靠近,那名小厮吓得脸色惨白,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开始拼命磕头,“三姑娘饶命!三姑娘饶命啊!”
蓝裙女子眉眼间掠过不悦之意,却还是缓和了语气,温柔道:“你别怕,只要你说出来,这里没人会动你。”
小厮磕头磕到额头血肉模糊,一听这话,拼命回想了片刻,激动道:“小的记得!韩大人之前与一个道士搭过话!”
“道士?”蓝裙女子略有些疑惑,接着问道:“那道士有何特征,相貌如何?”
“相貌……相貌很普通……
特征是蓝色道袍……”
小厮有些慌乱。
蓝裙女子眯起眼,不满道:“你在撒谎。
韩全最喜欢美人,怎么会看上一个平平无奇的道士?”
“小的真没说谎!”青衣小厮急声说完,眼睛骤然一亮:“驴子……对了,驴子!”
“那道士牵着一头很高的驴……”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嘴里涌出鲜血。
蓝裙女子将一把匕首捅进了他的喉咙,微笑道:“这才对嘛,一头很高的驴子?”
她拔出匕首,看也不看倒地而死的小厮,“卢季,现在好找了。”
卢季对于女子滥杀的行为有些不悦,但他并没多说什么,而是对那些唯唯诺诺的青衣小厮道:“发动楼里的人去找,找到以后不要惊动对方,那至少是武评六品境的高手。”
第105章 心善
座落平山城坊市的高层楼阁,许多醉醺醺的城中权贵杯盏碰撞,席间一片放肆笑声不绝于耳。
露台上,站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男子。
男子容貌俊美,如同谪仙下凡。
五官整体,却有一丝不和谐的味道。
长久盯着他的脸,就仿佛在盯着一张画像,偏偏那画上之人还在向你微笑。
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诡异之感。
他手拍栏杆,看向人影不绝,车水马龙的坊市大街,许久过后方才笑道:“这么说,韩全死了?”
在他身后,一名戴着幞头的少年严肃道:“是的,北使大人。”
“韩全这人还算是有趣。”男人露出诡异的笑:“平山城的极乐擂被他操持得很好,这几日也亏得有他在,让我找了不少乐子。”
“可惜了。”
自言自语过后,男人轻抚栏杆,“杀他的人是谁?”
少年立即道:“卢季正在调查。”
男人点了点头,“吩咐卢季,查到人后第一时间通知我,韩全对楼里有功,不能让他白死。”
听闻这话,少年眼底流露出一丝激动之色。
但他很快就叉手行礼,恭敬道:“属下遵命。”
顿了顿后,少年又道:“您肯亲手替韩全报仇,这是他的荣幸。”
男人笑了笑,“少拍马屁,替死人报仇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不是我的风格。”
他转过头来,披散的长发随风飘动,淡淡道:“哭死人,是给活人看的。”
注视着男人那张诡异的脸,少年脸色苍白,身体颤抖几下,低着头道:“属下明白。”
“去吧。”
男人挥了挥手。
待到少年弯腰退离。
他背靠着栏杆,满脸笑意道:“极乐宴日期将至,天鸢门已经快要坐不住了,现在又冒出一个不知来路的武夫……”
“有意思……”
……
楚秋牵着二驴一路前行,向着城南门而去。
这平山城内各处都弥漫着一股麻烦的味道,他自然不会在此久留,早早离去才是明智之选。
沿途上,类似饭馆内那些形容枯瘦的当地百姓不在少数,但来往行人却早就习以为常,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不少人干脆直接躺倒在街边墙角,浑浑噩噩,脸上写满了麻木。
甚至有人当街拉着尚还年幼的儿女,打算与过往路人换上几两银子,丝毫不顾幼童撕心裂肺的哭嚎。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楚秋面无表情,脚步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却是走不动了。
因为二驴停了下来。
它嘴角嚼动,充满‘智慧’的两眼看向某个角落。
楚秋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街角巷口,坐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衣衫褴褛,身上连块好布都没有。
暴露出来的皮肤满是脏污,泥垢下面还藏着发黑的血痕。
他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像是一头在等待死亡的幼兽。
二驴这么静静注视着他。
片刻后,垂下头拱了拱楚秋。
楚秋沉默片刻,随即道:“你要我帮他,可以,但我今天帮了他,明天他该怎么办?”
听得这话,二驴吹了吹嘴唇。
楚秋的目光却是越过它,望向那群‘酒鬼’,淡淡道:“你信不信,我现在过去给他五百两银票,第二天他的尸体就会泡在臭水沟里。
别说银票,就算我给他两张面饼,都得亲自护着他吃完,否则他还是会被别人打死。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帮?”
对于楚秋这个问题,二驴低着头,迈动蹄子轻踏地面,像是有些不安。
楚秋没再说话。
却叹息着从包袱里拿出张面饼,牵着二驴走了过去。
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
缩在角落的男孩看向了楚秋。
在他那双稚嫩的眼中,看不见半点对生存的渴望。
注意到楚秋手里的面饼,他还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楚秋刚把面饼递过去,他便毫不犹豫伸手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