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所属的武馆则派人在一旁好言安慰。
看着这一幕,赵崖的脸色有些阴沉。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崖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二师兄沈道。
“不必自责,谁都知道应对兽潮是要死人的,也没人会怪你。”沈道说道。
赵崖摇了摇头,“我没有自责,只是觉得有些气不过。”
沈道一愣,“什么意思?”
“这次兽潮明明针对的是整个郡城,为何官府以及那些豪族全都躲在后方不出面,只让我们这些武者冲在最前?”赵崖冷冷道。
沈道闻言一愣。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师弟居然是为此事而生气。
“这……可能是我们武者都已经习惯了吧!”沈道苦笑道。
这些年郡城但凡有事,一直都是各大武馆出头解决,长此以往,大家也都习惯了。
甚至连武者自己都没感觉这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自己习练武艺,为的不就是护持一方平安吗?
可赵崖却不这么想。
当初他去商府找商落落,想要让郡守商靖川出头,结果被拒绝。
原因当时商落落讲的很清楚,官府无意插手此事,甚至若是武者势力能因为这次的兽潮而受到削弱,那才最好不过。
当时赵崖无功而返,回来禀明师父陆鼎泰后,连他都对这件事习以为常,并不认为有多离谱。
可赵崖总觉得憋屈。
因为当时他跟那商落落就说过,这次的兽潮恐怕非同一般,绝非武者一方就可以守住的。
当时赵崖就差说覆巢之下蔫有完卵了。
商落落也同意劝说自己的父亲。
可过了这么多天,官府依旧无动于衷,可见商落落的劝说并没有奏效。
以商靖川为首的官府势力依然在做着坐享渔翁之利的美梦。
可他们哪里想过,这次的事若是稍有差池,那整个郡城都将有灭顶之灾。
至于那些豪族,平日里都将算盘打得山响,更遑论此时了。
但赵崖却不愿意惯着这帮人。
他默不作声的看着家属将尸体收殓抬走,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这次他直奔狮子大街的府衙。
门前的守卫自然认得他,知道这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少年俊彦,连郡守都颇为看重,因此也没敢阻拦,往里通禀一声便让他进去了。
兜兜转转,等见到郡守商靖川之后,赵崖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郡守大人,我此行是为兽潮而来。”
商靖川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老夫托大喊你一声赵贤侄,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为兽潮的事而奔波,实不相瞒,老夫也一直想要施以援手,可无奈力有未逮啊。”
说到这商靖川叹了口气,无奈道:“别看老夫我忝为云霄郡的郡守,实际上手下既无兵也无将,只有一点调拨粮草的权限。”
“唯一能受我调动的也就是府衙那几十名亲兵卫队了,若是赵贤侄你不嫌弃的话,大可以全部带走,我再以个人名义出一笔钱,算是为此次的兽潮出一份力了。”
赵崖没有吭声,就是静静的看着这商靖川诉苦。
直到他说完之后,赵崖方才言道:“说完了吗?”
商靖川面色一变,“赵贤侄可是不信老夫所言?”
“我信,我当然信,郡守大人秉公执法,两袖清风,确实为人所称道,可这次的事你们着实做的有些不地道。”
“什么意思?”
“明人不做暗事,你我都是聪明人,也就不要绕弯子了,你想着靠这次的兽潮来削弱我们武者的势力,可你觉得这样就能重掌大权了吗?”
商靖川脸上的笑容渐渐沉寂下去。
因为赵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般管场之上哪有这么说话的。
关键这几句话直击要害,哪怕是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不由重新审视起对面这个目光炯炯的少年来。
“赵贤侄莫非是在威胁我?”商靖川淡淡道。
“当然不是。”赵崖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来告诉郡守大人几件事。”
“请讲!”
“首先这次的兽潮烈度将是前所未有的,我甚至怀疑这其中有人为操控的痕迹,因为兽群的表现太反常了。”
赵崖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遍昨晚兽群的异动,以及今天山林之中的埋伏。
商靖川听了默不作声。
“然后呢?”
“然后就是,在这等强度的兽潮之下,你们官府要想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注定只能是幻想,因为眼前的局势容不得半点掣肘,稍有不慎就是倾覆之危。当然……”
不等商靖川发话,赵崖便接着往下说道。
“郡守大人是不是觉得有驻守在博陵峪的那支骑兵就高枕无忧了?实际这才是大错特错,且先不说那驻军首领韦洪彬为人鄙薄,就说眼下的局势,若是这支骑兵进驻郡城之后赖着不走,你该如何是好?”
“他敢!”商靖川冷笑一声,“他韦洪彬出身将门,岂能不知道大燕王法?真要那么做,他那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大燕王法……”赵崖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终于知道商靖川这种人的最大问题是什么了。
这种人明显还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如今世道乱象早现,天下群雄割据之势逐渐明朗,很多地方,比如舞象城早已不知王命多年,谁还会将这所谓的大燕王法当回事?
可能是被赵崖的态度给气到了。
商靖川面色铁青,“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胡话?”
赵崖毫不留情面,点头道:“是!”
“哼,你年纪轻,我不怪你,但你想过没有,那韦洪彬就算意图不轨,为何在博陵峪驻守这么多年依然不敢入城?”
“因为你掌握着他的粮草供给!”赵崖无奈道。
“不错,粮草供给大权在我手中,谅他韦洪彬也翻不了天。”
既然赵崖都将话说开了,商靖川索性也就不再隐瞒,很是直白的说道。
在他的构想中,靠兽潮削弱这帮从不将官府放在眼里的武者势力,然后再利用韦洪彬的驻军驱除兽潮,最终自己从中获利,获得郡城的实际控制权。
这一手驱虎吞狼之术,可谓完美。
但赵崖闻言只是冷笑,他也懒得再跟这商靖川留情面,因此直接了当的说道。
“郡守大人,你在城中府衙坐镇乃是郡守,可如果乱军入城,你觉得你还是吗?”
这句质问直击灵魂。
商靖川一下子便愣住了。
赵崖站起身来说道:“说实话,我没想到郡城大人你这般年纪却还没有你女儿落落姑娘来的成熟,你觉得那粮草调拨权在你手中便可肆无忌惮了?”
“那韦洪彬的骑兵在博陵峪听你的话,可一旦入城之后,可谓遍地都是粮草,那时还需要听从你的命令吗?”
商靖川的脸色逐渐变白。
“那既然如此他为什么……”
“因为郡城之中有众多的武馆势力,这些武者联合起来,即便是他韦洪彬也得掂量掂量,所以三方才能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
赵崖直接道出了关键。
商靖川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一言不发。
赵崖也没理他。
他知道商靖川这种人就是看书看得太多,真以为现实都跟书本里写的那样,手持令牌令箭便可号令千军,无往而不利了。
实际上现实从不会那么简单。
因为真正的权力从来都是很残酷的。
说白了,就是敬畏二字。
商靖川在城中靠着粮草供应这一杀手锏拿捏住了韦洪彬,韦洪彬俯首帖耳不敢有丝毫怨言,怕的当然不是商靖川,而是他手中的粮草。
而一旦趁虚入城,拥有了郡城这片富庶之地后,商靖川的权力自然就失效了。
这时赵崖冲屏风后说道:“落落姑娘,都在屏风后面听了这么久了,还不肯露面吗?”
屏风后传来一个银铃般的笑声,然后转出一名千娇百媚的女子,正是商落落。
“并非小女子不肯露面,实在是被赵公子你刚才那一番精彩的剖析给迷住了。”
商落落的眼中确实满是惊叹和钦佩之色。
她实在想不通。
一个过了年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为何能对局势有如此敏锐而清晰的认知。
尤其那句三方保持着微弱的平衡,更是令商落落暗自叫绝。
“落落姑娘说笑了,我这些想法想必你也早就有吧。”
商落落摇了摇头,“有是有,但远没有赵公子你这般清晰明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刚刚赵公子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所以还是不要再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尽快跟赵公子他们联合起来,保证郡城能平安度过这次的危机才是真的。你总不愿看到满城百姓生灵涂炭吧。”
商靖川这时也已逐渐恢复了清醒,闻言苦笑一声。
“我知道了,之前是为父我有些幼稚了。”
说着他坐直身形,面色肃然的看向赵崖。
“官府可全力支持你们,但光靠我们两方还是不够。”
赵崖点头,“当然,那些豪族也不能置身事外,我接下来就要去找他们。”
商靖川叹了口气,“那你可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了,毕竟那帮豪族跟我不同,他们都是有退路的,大不了弃城而去,所以不一定愿意出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这个时候,你觉得他们还能出得了城?”赵崖冷笑道。
“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这次兽潮将山林都给污染了,想必道路之上也布满了埋伏,这时候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罢赵崖转身就要走。
商落落突然喊住了他,“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