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楚平生坐在同一个车厢里的胡少卿,已经自闭了。
“没意思,马夫,去上杉虎的府邸。”
外面手握皮鞭的马夫一脸茫然,他是庆人,哪里识得上京城的路。
楚平生吹个口哨,一指跟在沈重身后的锦衣卫小旗,兰陵王将手中铜镜一丢,纵身而去。
那小旗也就五六品的实力,当然不是白猿的对手,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被挟持到了楚平生的马车上。
“死,或者带路,选一个吧。”
轻声入耳,那小旗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带路,我选带路。”
使团车辆入城前,沈重千叮咛万嘱咐他们,跟范闲动手都没关系,就是别得罪最后那辆马车里的人,不然西胡大宗师白风会给大家送钟的。
“楚大人,这……见了皇帝和太后陛下再去找上杉虎也不迟吧,我们远来是客……”
“下去。”
“楚大人?”
“别逼我丢你下车。”
胡金柱擦着冷汗从车厢爬出来,一边提着朝服下摆下车,一边回头打量,在心里吐槽什么人呐,刚才还劝茶,扭头就撵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门帘落下,小旗一指右侧街道:“那边”,马夫一拉缰绳,喊声架,马儿迈开蹄子,丢下使团车队向右而去,蹄声,轮声嘎嘎。
胡金柱杵在路边,看着撒了一地的金银珠宝,感觉刚才喝的茶有点苦。
……
与此同时。
齐国皇宫。
比南庆太极殿更加气势恢宏的奉天殿内,北齐文臣武将分列红毯左右,大红的朝服看着很喜庆,北齐皇帝战豆豆的冕服也是如此,红底黑襟黄龙纹,不过他太嫩了,像俊俏少年多一点,至于九五之尊的气势,也就村头的小水洼那么多吧。
与她一帘之隔的后方,北齐太后头戴凤冠,身着紫袍,正襟危坐,柳叶眉和微微上扫的眼线平添几分凌厉。
“众卿怎么看?”
战豆豆显得有些局促,似乎没想到楚平生会一进城就搞事,沈重利用民意她想到了,得知庆国边军前压三十里后,对于范闲的硬刚,她也不意外,但是楚平生反复横跳,左右开弓,打了庆国的脸打北齐的脸,喘口气,歇会儿再来一遍的操作,她可以说目瞪口呆,完全应付不来。
“……”
下方朝臣看看我,我看看你,只用眼神交流,却无一人敢说话。
这货凶名在外,面对李云潜那么强势的皇帝,都敢在朝堂上杀二品大员和郡主之子,如今白风携重创苦荷之威降临北齐,这要说一句楚平生不爱听的话,传到正主耳朵里,搞不好今天还在高谈阔论,三天后就出殡入土了。
“孙爱卿,之前是你率团前往南庆和谈,应该见过他吧,你先说吧。”珠帘后面传来太后不紧不慢,带点懒洋洋的声音。
素以急智著称的礼部侍郎孙其中从人群里走出,躬身答道:“启禀陛下,太后,以臣之见,楚平生此举并非肆意取乐,而是故意挑衅,想效仿当初入京都城时所为,他对南庆使团的侮辱,应该是想表明立场,臣认为……”
他看看左右,将腰弯的更低一些:“他……想让我们出价。”
“出价?”战豆豆往前坐了坐。
“楚平生远道而来必有所求,想必我大齐与那南庆,在他眼中都是可以攫取利益的对象。”
他这样一讲,在场之人,无论是玩笔杆子的文臣,还是一根筋的武将,都明白了。
如果只是移交司理理,随便派一个人来就成,结果楚平生和白风都来了,明显是有目的的,到沧州地界时,苦荷突袭使团车队,双方又打了一架,结果苦荷败了,白风师徒会不乘胜追击?
之前内侍报告楚平生在长道上的作为,一是给朝廷下马威,二也是表明姿态,告诉北齐的人,他们师徒跟李云潜的关系不牢靠,如果北齐方面能够给他们更多的好处,便可以调转枪口,与南庆决裂。
长道上的反复横跳看起来是做给周围百姓看的,实际上是给北齐和南庆高层看的。
这家伙……猴精猴精的,谁说西胡没有聪明人,都是四肢发达大脑萎缩的蛮夫。
孙其中朗声说道:“陛下,太后,臣观楚平生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当小心应对。”
“那依孙爱卿之见……”
战豆豆刚要说话,就听奉天殿外传来一声高唱:“报……”
穿着黑袍红裤的殿前太监提着下摆趋步入内:“皇上,太后,外面来报,楚平生的马车离开使团车队,往大将军上杉虎的府邸去了。”
哗……
堂下一片哗然。
外使入上京城,不先到皇宫见皇帝和皇后,跑去找大将军上杉虎,这是一点不把战家放在眼里啊。
太后的脸已然是满覆寒霜,手死死抓着凤榻的扶手。
但也只是满覆寒霜,死死抓着凤榻扶手。
战豆豆偏了偏头,由珠帘缝隙捕捉到太后的脸色,小声说道:“母后,不如……尽快让理理进宫,听听她的意见再做打算?”
“也好。”
太后的脸色好了一些。
她当然知道,时至今日,为她所不喜的司理理已经成为北齐皇室与白风师徒唯一的沟通桥梁。
战豆豆点点头,回望堂下群臣,轻咳一声道:“范闲到哪儿了?”
殿前太监答道:“禀陛下,已到正阳门外。”
“好,朕知道了。”
……
与此同时,楚平生的马车在一座门前有两个一人高的狻猊雕像的宅院前方停住,两只狻猊一个顾左,一个盼右,神态俨然,活灵活现。
锦衣卫小旗跳下马车,指着身后挂着大红牌匾,上书“上杉”二字,下面则是以朱漆粉刷,铜钉纵横的气派大门说道:“大人,前面就是上杉将军的府邸。”
“你走吧。”
“是。”
锦衣卫小旗哪敢逗留,一溜小跑逃了。
楚平生掀开门帘,下得马车,冲车夫拨了拨手指,示意他找地方等候,又吩咐兰陵王:“叫门。”
那跳到狻猊头顶,左摸摸,右看看,欢喜不已的猿猴听说,抱着檐下大红色的顶梁柱一荡,落在紧闭的门扇前。
回想一下在礼宾院时,辛其物来拜访楚平生的景象,它拉起光滑的黄铜拉环拍了拍。
啪,啪,啪。
清脆中带着一点沉闷的声音传入庭院。
不多时就听里面有人回应:“是谁?”
楚平生答非所问:“我找上杉虎。”
“上杉将军不在。”
门后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第437章 这个呢,就叫专业
“不在?”
“闭门就是有事无法迎客,这点道理都不懂?赶紧走人。”
里面的人甚至连开门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就隔着门撵人。
楚平生转身离开,但只走到台阶下方,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停住脚步,面带微笑瞄了一眼街口牌坊后面鬼鬼祟祟的两道人影。
“破门。”
又回到阶下,跟狻猊石雕亲热的白猿探手沉腰,双腿用力,竟将重逾千近的石雕搬了起来,快行几步,对准朱漆大门用力一掼。
只听轰地一声。
足有半掌厚的大门垮塌,刚才叫楚平生滚蛋的门房被压断了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这还是他武功底子不错,见识不妙往后暴退,刚才但凡慢一拍,已经被狻猊石雕砸死了。
“不够大。”
没有火气的三个字,换来的是白猿将另一尊狻猊石雕也搬起来,朝着朱漆大门没坏的地方掷过去。
轰隆!
这一回,三道门闩全断,将军府的大门彻底毁了。
“你说的,闭门是无法迎客,那现在门开了。”楚平生踩着一地木屑走进将军府。
光天化日之下到将军府撒野,还把门砸了,这种事情,简直超乎想象。
“你……你……”门房的脸都扭曲了,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唰,唰,唰……
几道矫健的身影由一进院后方越墙而出,将楚平生和白猿拦在摆有两口大水缸,植着一对罗汉松的前院,当先一人正是那日在沧州地界跟随上杉虎劫人的谭武,脸有点长,颧骨微凸,线条很硬朗。
敢到将军府撒野闹事,可谓胆大包天,但是看清闹事人的脸后,谭武心下一沉,暗道怎么是这个祖宗。
那日黄土漫卷,楚平生杀柳珏几人的细节他没有看清,可这并不妨碍他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门……怕是白砸了。
“上杉虎呢,叫他来见我。”
谭武硬着头皮说道:“将军不在府上。”
楚平生像逛自己家一样,大步迈往前厅:“我给他一刻钟时间出现在我面前,不然,这将军府,以后他就不要住了。”
谭武身后一名没有跟去沧州的小弟刚要闪身阻拦,那白猿蹭地消失,快到带起的狂风推着两名七品高手连退两步,脸颊刺痛。
“啊……”
只听一声惨叫,几人扭头望去,就见准备对楚平生出手的年轻武者被白猿踏在地上,右臂如同麻花一样扭曲,满脸冷汗,剑落旁边。
“放开他!”
便在这时,就听一道如洪钟般的暴喝,通往二进院的拱门处人影一闪,北齐大将军上杉虎手持宽刃枪走出。
楚平生对此并不意外。
上杉虎是被太后以与庆军作战指挥不力召回上京的,以他的性子能服气吗?当然不能,但他又不敢反,那怎么出这口恶气?称病不上朝是一个选择。
今日又是庆国使团的觐见日,他这个战败国大将军在场多尴尬,所以上杉虎是百分百不可能参加朝会的。
同样是因为庆国使团来到,他需要第一时间确定朝廷在听到范闲报告肖恩被他救走这消息后有什么反应,所以八成会躲在家里随机应变。
这便是楚平生决定硬闯将军府的原因。
上杉虎怒目圆睁,全身煞气翻腾,一脚踏在门口石墩,挥枪如风,直刺白猿面庞。
吼……
白猿见猎心喜,舍了小弟纵身而去,不闪不避,迎着枪花一掌轰出。
噗!
一道气爆响起,枪尖割开真气,刺中白猿覆着刚韧白毛的拳头,再难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