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侗七岁,杨侑六岁,如此年纪一个留守长安,一个留守洛阳,要问原因,其实简单,齐王杨一直视三个侄子为敌,常行巫蛊诅咒之事,杨广不愿看到叔侄相残的一幕,便只把二儿子杨和长孙杨带在身边,将杨侑和杨侗一个留在西都长安,一个留在东都洛阳,这么做是处理家庭矛盾,也是一种战略考量。
“皇上下诏后,臣曾进宫求见,但是当值宦官言说通禀,臣苦候三个时辰,至日落时亦未见到陛下,如此三番,臣只能绝了面圣之念。”
萧美娘又问杨侗:“可有此事?”
那小皇帝把头摇成拨浪鼓:“未曾听说。”
楚平生冷冷一笑,插言道:“长秋监官员欺负陛下年幼,蒙蔽圣听,看来得好好查一查了。”
谁想段达突然起身,指着他道:“此乃大隋政务,你非官非爵,这里哪有你谏言的份。”
王世充和元文都对望一眼,俱是心中一松,心想这件事……总算有顶雷的了。
楚平生没有理睬他,继续说道:“由此事观之,皇上年幼,涉世未深,易被奸邪小人蒙蔽,值此时局,不如由太皇太后垂帘听政,辅佐皇上处理政务,待得皇上年长一些再行颐养。”
此言一出,王世充、元文都等七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拥立杨侗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年纪小,易于摆布吗?如今萧美娘归来,干得第一件事就是要夺权啊。
段达一下子火了,指着楚平生说道:“在太皇太后面前搬弄是非,我看你才是奸邪小人。先帝离开洛阳时,着我与王尚书等人辅佐……”
他这话才说一半,便见长髯老者动了,都没有看清剑是怎么由后背剑鞘落到手上的,段达便觉心口一寒,低头瞧处,紫髯竟被一分为二,下面的部分像飞扬的雪片,飘摇落地。
啪嗒。
啪嗒。
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赵文长、郭文懿这样的文官用惊恐万状的目光瞧着他。
“乱世当用重典,既然柴将军,王尚书等人在,我看人也不用审了,段家,诛十族吧。不知太皇太后和皇上意下如何?”
段达就觉眼皮极重,强撑着看向上首,萧美娘已经把杨侗搂进怀里,强撑精神说道:“风老所言甚是,不知几位爱卿意下如何?”
“十……十族?何谓十族?”赵文长蘸着鬓角的汗问道。
楚平生说道:“九族之外,再加门下学生,谓之十族。”
狠啊。
太狠了!
赵文长、郭文懿、皇甫无逸等人望楚平生如望猛兽。
直到这时,段达的身体才一分为二,肠子流了满地,上半身在地上蠕动片刻,死不瞑目瞪着殿顶金碧辉煌的天花阵列。
他到死都没明白,皇后身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高手,这人如此厉害,杨广遇害时在哪儿?如果当时出手,宇文化及怎么可能弑杀君王?
他哪里知道,弑君的可不是宇文化及,正是眼前跟他撞髯的家伙,宇文化及只是个可怜的背锅侠罢了。
“本宫乏了,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柴将军和几位大人操办吧。”
萧美娘丢下这句话,抱起杨侗往后面去了。
虽说这些天她一直与楚平生双修,进步神速,但是当场杀人这种事,对她来讲还是很难接受,何况还是当着小孩子的面。
锵……
宝剑缓缓归鞘,轻声不绝。
段达的血还在流。
柴慎躬身送别:“恭送太皇太后。”
旁边六人这才反应过来,同样恭送。
“王尚书,王将军,柴某以前多在东宫走动,紫微城内事务颇为熟悉,长秋监缉拿长松及其党羽一事,便交由在下负责如何?”
第528章 我在皇宫开夫妻店
六人相顾无语。
柴慎这是……柿子捡软的捏啊,长秋监多是宦官,士人较少,整顿起来不用瞻前顾后,而且易于往皇宫里的重要岗位安插亲信。
而诛杀段达全族及门生一事,那可是要背恶名的,何况他们号称洛阳七贵,可见在拥立杨侗一事上是联盟关系,这么做约等于自相残杀,心里能好受么?
柴慎这老家伙,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这獠牙亮得,那是一点不含糊。
问题是他说得句句占理,柴慎自杨昭太子健在时便是太子右内率,负责东宫守备防务,熟识紫微城内机要,与长秋监和各卫交集颇多,而且杨广前往江都后,柴慎旧部中一些没资格跟去的人被打散序列,编入镇守紫微城的左右侯卫,要聚拢起一帮亲随并不难。
王世充看看冷脸目视六人的风姓老者,强颜微笑:“那就有劳柴将军了。”
“为陛下分忧。”柴慎皮笑肉不笑地客套着。
楚平生看着自己这便宜老爹,心想老头儿可以啊,比他预想的要精明许多。
王世充、元文都等七人来,六人去。
柴慎也在尤鸟倦的护送下前往左右侯卫,召集旧部,以接手皇城的守备工作。
很快,先帝之妻平安归来,在仁寿殿见了七位新贵,并当场处死了蒙蔽新皇圣听,祸乱宫廷,陷害柴家父子的当朝一品,司空段达的消息在整个洛阳城传开。
一些老家伙们觉得洛阳要乱,毕竟杨侗才七岁,皇后又是一介女流之辈,即便有柴家辅佐,也不可能斗得过已将洛阳全盘控制的王世充等人,段达的儿子知道后铁定要反。
然而直至翌日午时,段家十族被杀了个人头滚滚,也没见出什么乱子,而这场屠杀的监斩官,正是和段达极为亲近的吏部尚书,新封郑国公王世充。
……
紫微城,观文殿内。
楚平生昨日在仁寿殿剑斩司空段达,萧美娘觉得别扭,便搬到了后面的观文殿。
“求太皇太后饶命,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堂下两名穿着绿色宫裙的侍女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地求饶。
昨天晚上,以内谒者监长松、齐嬷嬷为突破点,柴慎带人将服侍新皇的宦官杀了个干净,内侍省大换血,今天轮到了她们了-长秋监特意把她们安插到太皇太后身边,作为眼线来传递情报,然而还没等发挥作用,便被那个长髯老者一口道破他们与长秋监的勾兑。
“唉。”
身着鞠衣,头顶凤冠的萧美娘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的心腹侍女都在江都,要么死于宇文化及发动的宫廷政变,要么成了叛军将领的玩物,回到洛阳后这才发现,身边能信任的人几乎没有。
“知道我为什么传授你天山六阳掌么?”
这时站在旁边的楚平生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无所顾忌地将人揽到怀里肆意轻薄。
这一幕看得两名侍女脸色大变。
太皇太后和这位风老的关系……
她们不傻,知道有些事情了解得越多就越危险。
“为什么?”
萧美娘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开,也就放弃了。
“它不仅是一套掌法,还是一套种毒之术。”
“种毒?”
“你伸出右手。”
萧美娘依言伸手,露出白如玉的手掌。
“按照天山六阳掌的心法运使长生诀的阴性真气使其冷于寒冰数倍。”
“是这样么?”
楚平生屈指一引,茶杯里的水流在半空画出一道抛物线,落入她的掌心,眨眼间便结成一片薄冰。
“再将阳刚和阴柔的真气附着其上,比例你自己定,然后将这枚薄冰打入她们体内。”
“这……”
萧美娘面露犹豫。
“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拿什么向宇文化及复仇?”
听他这样讲,萧美娘轻咬红唇,暗下决心,猛地一掌拍出,堂下靠左的婢女应声瘫软。
“还有一个。”
萧美娘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面露茫然。
楚平生又浇了一点水在她手上,伴着涌动的雾气,一片薄冰迅速形成。
“动手。”
她只得强压不忍,故技重施,将薄冰打入另一名宫女体内。
前后也就十几个呼吸,就见两名宫女嗬嗬气喘,鼻涕眼泪齐流,两手拼命抓挠皮肤,哀嚎不止,求饶不断。
“这……这也太残忍了。”
“残忍么?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这是最快速的,让你收获宫女和宦官效忠的方法。”楚平生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丢给她:“里面是缓解痛苦的解药,半年一服,若是半年内得不到解药,似今日的折磨,将一天胜过一天。”
“太……太皇……太后,奴婢……奴婢……真得不敢了……再也……再也不敢了。”
左边的宫女好像一个疯子,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带着颤抖的哭腔,拼了命地哀求。
楚平生倒出两粒解药在手里。
“长秋监令和长秋监丞就在外面,把他们杀了。”
二女挣扎几息,红着眼道:“杀……我杀……”
他这才将两枚药丸丢在地上,看着两名宫女哆嗦抓起来吞进喉咙。
待得她们好转,便将匕首丢到地上,挥挥手:“去杀人吧。”
二女咬咬牙,捡起匕首,一脸狰狞朝外面走去。
楚平生说道:“学会了吗?”
“……”
“若是太平盛世,可以有妇人之仁,但是现在的局势不允许你这样做,懂吗?”楚平生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若想保住杨桐的命,便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外面还有很多事需要做,我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萧美娘摘下他的假髯,摸着他的脸说道:“其实,我可以不当这个太皇太后的,昨夜你不在宫里,秋夜清长,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你说……如果我们没有进城,就在那个有大黄狗、小磨坊的村子结芦而居,让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已经死了,该多好。”
楚平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头搂进怀里。
……
又过一天。
乾阳殿内。
七岁的杨桐戴着比他的头大了两圈的皇冠坐在龙椅上,珠旒几乎将小脸遮蔽,文武大臣分两列坐在堂下。
新上任的内谒者监手捧诏书宣告。
“柴慎,柴绍父子上前听封。”
柴慎和楚平生出列,一前一后站定。
“柴慎父子诛杀叛贼宇文智及,护送太皇太后返回东都,又配合风先生与尤先生挫败贼子段达的阴谋,有大功,当厚赏。柴慎,进右翊卫大将军,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封谯国公。柴绍,加封虎贲郎将,兵部侍郎,正议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