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柯特的葬礼，就安排在明天傍晚，于黑夜降临时分举行，全程由帕负责操持……记得去一趟布拉克市的‘商会分部’，登记你弟弟的死亡证明，然后再请希望教会的牧师和会吏帮忙主持葬礼，顺序千万不能出错。”
“是，父亲。”帕低着头，郑重道。
雷顿路易斯眼帘低垂，双手十指交叉，抱拢成拳，似祷告般诵念：
“象征九月的司辰‘白雪女士’亦是‘公正女神’，之天秤会称量世间万物，路易斯家族是最虔诚的信徒，柯特路易斯虽已逝去，却会换来对等之物……我希望，那会是杀害他凶手之死。”
老者说完，闭目，又道：
“等价交换，赞美盐神。”
四名路易斯家族嫡系同样交叉十指成拳，闭目，齐声祷告：“等价交换，赞美盐神。”
客厅再一次沉寂十几秒。
雷顿这才松开手指，抬起头。
也正是这时，公寓外传来了铁栅门打开的声响，伴随着一阵马车摇铃声。
没过多久，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在雷顿耳边低语。“随我去迎接贵客吧。”雷顿颔首，朝子女们道。
“是，父亲。”四名年轻男女连忙应答。
众人踩着优雅的步子，不急不缓地出了公寓。
一眼便看到院子里停放着一辆长方形封厢式马车，车门从内打开，一位高瘦的中年男士扶着矮礼帽，弯腰踩着雕花金属踏板走了下来。
此人头发斑白，穿着一套贴身的黑底红边燕尾服，领口系了一个蝴蝶结，袖口为厚白纹布，以牛角纽扣装点。
他拎着一根弯头黑橡木手杖，踩着厚底皮鞋走来。
雷顿老先生罕见地露出笑容，迎上前去，脱下帽子伸出手道：
“夏尔先生，欢迎来到布拉克市，我代表路易斯家族对您表示欢迎。”
“很多年没见了，雷顿先生。”
中年男人同样脱下帽子，笑着伸出手，与雷顿一握。
“里面请，我让佣人提前为您准备了餐品和茶。”
雷顿抬手虚引。
“谢谢。”名为夏尔的贵客笑着道谢。
旋即，一众人等进入公寓。
一阵寒暄过后，雷顿和夏尔在客厅的沙发上相对而坐，路易斯家族四位嫡系子女则站在了父亲的身后，礼貌保持安静。
“老伯爵身体还好吗？”雷顿亲手为贵客倒茶，随口道。
“麦克斯韦伯爵先生很健康，但现在也退下来修养晚年了，眼下法汉家族已是拉蒙老爷当家……”
夏尔接过茶杯，小声道谢。
“拉蒙法汉先生是位值得尊敬的人物，想当年我还在首都时，就时常听到他与他兄长的新闻，两兄弟还被誉为‘缪斯西提’的新贵双星……拉蒙先生必然能继承老伯爵的衣钵，带领法汉家族走向新的辉煌。”
雷顿客套地赞美。
只是他内心却感到了困惑。
因为法汉家族贵为伯爵家族，自然是依照帝国的传统，长子继承制，可拉蒙法汉并非长子，而是老伯爵的次子。
现在拉蒙掌管了法汉家，让雷顿有些诧异。
但这些消息都出自眼前这位传奇家族的三代管家“夏尔法汉”之口，必然不是假的。
“唉，拉蒙老爷的兄长华特先生，在前年因旧疾过世了。”
夏尔难过地叹息一声。
雷顿一怔，暗道一声难怪，同时脸上也表露出悲伤之色，歉意道：
“抱歉。”
夏尔恢复神色，摆摆手。
雷顿曾作为首都商会的高层，情商自然是极高，很快便转移话题，与夏尔谈论起了首都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
其中就包括不莱梅帝国与奥威纳联邦之间的紧张局势。
“战事是否真的开启，难以判断，但拉蒙老爷与首都上层大人物都有共识，那便是联邦这次恐怕并非虚张声势……而帝国军部也早早做好了准备，若是联邦单方面撕毁协议，擅动战火，那么他们亦将付出惨重代价。”
夏尔喝着茶，淡淡道。
雷顿点点头，这些信息他也通过商会的秘密渠道有所耳闻。
“夏尔先生，眼下‘不奥’两国局势不明，布拉克市又处于帝国边境大森林区，您为何要不远万里跑来这里，实在是有些冒险。”他开口问。
夏尔迟疑片刻，这才沉声回答：
“实不相瞒，雷顿先生，这次刚到布拉克市就来拜访你，不单纯是为了叙旧，同时也是想借助路易斯家族的力量，帮个小忙。”
“帮忙？”雷顿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意。“当然没问题，我一直敬仰老伯爵，有什么事能帮上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夏尔颔首，从燕尾服里衬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快洗相片。
他将相片递给了雷顿，郑重道：
“还请雷顿先生帮我找到这个人。”
雷顿接过相片，看到上面是一位金发青年，瞳孔不由微缩。
耳畔接着又响起夏尔的声音：
“他的名字叫‘吉兰伊洛斯’，目前正被警署通缉，希望雷顿先生能赶在警方之前将他找到。”
第58章 赎罪
当天夜里，七点左右。
雷顿路易斯老爷子与首都贵客夏尔先生共进晚餐后，便让子女们为对方安排好了下榻事宜，自己则披上了风衣，戴上帽子，杵着一根黑胡桃木“T”字型手杖，独自出了门。
他沿着街边小道，向豪斯特第一街区漫步而去。
“吉兰伊洛斯。”雷顿紧了紧黑麂皮手套，嘴里又一次念叨出这个名字。
他虽然从没见过这位年轻人，却也并不陌生。
自己在穷人区所掌控的橡木帮，便是被这小家伙以一己之力搞到瘫痪，老大卢卡斯帕尔也是被其所杀。
更因为吉兰是橡木帮成员，在警署杀人越狱，并夺走官方“净化部门”秘密项目的核心物品后，使得路易斯家族也被牵连其中。
市警厅的“一星警监”泰加斯厅长，不止一次因此事亲自登门。
雷顿压下心中杀意，不禁心想：
“法汉家族也盯上了那小子手里的神秘胶卷？”
他答应了夏尔先生的寻人请求，这对路易斯家族而言不是坏事。
若他能先警署一步找到那小子，法汉家族便欠他一个人情，老伯爵的身份地位很高，甚至能与帝国宣传部长斯塔文面对面谈话，消除“净化部门”对路易斯家族的敌意轻而易举。
另外，雷顿心里早就对搞砸这一切的，名为“吉兰”的小杂种心生憎恶。
恨不得将其撕了。
自己当初放弃了在首都“缪斯西提”多年的积累，从商会退位下来后，蜗居在这边缘小城市，所为的就是秘密寻找先祖可能留下的遗产。
据他所知，那位先祖起码活了一个多世纪，曾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与知识，若是留有遗产，必然是涉及神秘力量与领域之物。
他在商会任职多年，自然也接触过与神秘相关的事物，对此渴望已久。
作为执行这项秘密计划的心腹卢卡斯死了，再想扶植一位这样的人，不知又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所以这次雷顿打算亲自出手，去寻找吉兰的下落。
旁人、亲信乃至他的子女或许都不知道，他不仅仅只是一位老贵族，亦或是退位的商会高层……
他还是一名纹章级杖术家。
同时，也是一位“妖术师”。
三百年前著名学者“帕拉赛尔苏斯”曾在著作《尘世秘闻》
“舍弃灵魂，与魔鬼签订契约者，是为‘妖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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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有些冷了。
雷顿佝偻着背，裹紧了风衣，看上去像个弱不禁风的老头。
他杵着手杖来到了豪斯特第一街区的5号建筑前。
在他正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幢高大肃穆的哥特式教堂。
四柱门廊左右，分别是一座尖顶高塔，高塔中央则各自镶嵌有一面竖椭圆形花玻璃，以翡翠绿、珊瑚红、薰衣草紫、湖蓝与金黄等色彩构筑，形成两只展翼盘旋，却又各不相同的鸢鸟图案。
这里便是“赎罪教堂”。
教堂供奉着象征五月的司辰“孪鸢”，亦是“聆听与见证之神”。曾犯下过错，饱受愧疚折磨之人，便可来此倾诉罪孽，获得救赎与慰藉。
赎罪教会与官方并无合作，也非上下级，关系甚至冷淡，仅仅只是作为正统信仰，存在于不莱梅帝国境内。
其实所有正统教会，地位都有些超然。
但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这里收集并贩卖着情报。
曾作为商会高层的雷顿老爷子，自然也知道这个秘密。
他踏入了门廊，在教堂大门右手内侧，有一间狭小的长方形看守亭，正面不是门，而是一扇留有细密竖纹的檀木窗，从外面看去，看守亭内只是一片漆黑。
“到访者，请表明你的来意。”
窗内传来一个年迈的女声。
“我想赎罪。”雷顿沉声道。
咔哒。
木窗下翻开了一个口子，里面伸出一只戴着黑色花边指套的手，对准下方一个木箱示意。
雷顿不再言语，而是默默掏出了钱夹，从中取出一张“100”面额的凯撒，缓缓投入了木箱中。窗内那个年迈的女声沉吟片刻，缓缓道：
“9号告罪室，赎罪神父会聆听你的罪孽。”
说着，那只手从窗下小口递来一张黑色票券。
雷顿接过票券，朝看守亭行了一个脱帽礼，静静走入教堂内部。
四周的窗沿上竖满了高低不一的白色蜡烛，烛光将教堂照得敞亮，他很快就找到了标有“9”的一间木质告罪室，打开右侧狭间的门，进去坐下，反手将门关上。
在其面前有一个镶嵌在隔板上的长方形木板桌，雷顿顺势将帽子和手杖放在了上面，满是孔洞的隔板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迷途者，可有困惑？”
“我想知道‘吉兰伊洛斯’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