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兰回过神来，表情郑重道。
“我觉得穷人区那场奇怪的瘟疫，很可能与沙柏泰的死有关，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尽早离开布拉克市吧……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说……”
鹳先生瞳孔一缩，旋即想到了什么。
“和《黑湖》里一样？”
“嗯。”吉兰点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你这么说，倒是让我也觉得两者之间有所联系……”
鹳先生沉吟起来。
半晌，他点点头。
“等你离开布拉克市后，我也会暂时解散‘记录会’，和老杰瑞一同去往外地，等过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考虑是否回来。”
吉兰倒也没想到，鹳先生对自己的话如此信任。
“虽然没有证据，但有些事，不能等确认了再行动……因为真到那个时候，恐怕已经晚了。”
鹳先生笑道。
“这件事，提醒一下麻雀小姐他们吧，不管他们最终如何选择，是去是留，也应该知晓。”
“嗯。”吉兰点头应下。“鹳先生安心养伤吧，我会跟他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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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鹳先生上楼回房后，吉兰便离开了公寓。
他戴着呢帽、口罩和一双深棕色皮革手套，身穿一件让老杰瑞代购的黑色风衣，径直沿着豪斯特第三大街，往南边走去。
为求保险，他还命使魔薇薇提前给他附上了“混淆咒”，这样就算被人看到了脸，也没有关系。
今天的天色尚佳，阳光明媚。
街道上的绅士小姐们看上去心情也都不错，面色红润，有说有笑。
街边的面包店里飘出甜丝丝的奶香，服饰店与香水店时有打扮靓丽的小姐进出，门铃摇晃，发出叮铃之声。
马车在道路上来往，捎着抽烟看报的男士，亦或是几位凑在一起，躲在鲜艳羽毛扇后低声谈笑的女士。
有报童斜挎着大号皮包，沿途叫卖着香烟与报纸，朝每一位路过的男士都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吉兰看着这一切，又扶着帽子抬头，瞥了眼天上的太阳，心情说不出的宁静，平和。
‘真美好。’他暗道。‘未来也会更好……’
心想着，迈开步子，走得更轻快了。
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足够自保的实力，那种压在心头的负担和枷锁，似乎在悄然间轻了不少。
这也是他打算亲自去找集社成员的原因。
一是为了提醒他们早日离开布拉克市，二是想要真正意义上地出来走走，感受自由的气息。
不多时。吉兰来到了第四街区，在大街中段的边上，找到了一间名为“齐默曼私人牙科”的小诊所。
让他诧异的是，诊所左侧是一间糖果店，右侧是一间柠檬橙汁气泡水专卖店。
‘蛎鹬先生的生意不好才怪……’
吉兰暗自腹诽一句，推门进去。
“稍等，我马上就……”棕红色短发的壮汉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擦着汗，说着抬头便看到了进来的男士。“咦？雪先生，你怎么来了。”
蛎鹬先生笑着站起身，邀请吉兰坐下。
“出来走走，顺便过来拜访一下。”吉兰笑道。“没打扰到你吧？”
“当然没有。”蛎鹬先生爽朗一笑，下巴的胡子一颤一颤。“刚给一位男士拔了牙，暂时没手术了……天呐，你不知道，那位患者整整五颗龋齿，全都坏死了。”
他摇摇头，感慨道。
“雪先生，既然你来了，不如我免费帮你检查一下牙齿吧……这种事可要提早防范，晚了就只能拔牙了。”
“成年人的牙拔了，可就不会再长了，一辈子的事。”
蛎鹬先生的话没停过，拉着吉兰便盛情将他推到了躺椅上。
吉兰哭笑不得，也没拒绝。
他想着自己也快离开了，索性和蛎鹬先生多聊会。
蛎鹬先生打开了无影灯，穿戴好专业的防护服和口罩，拿着口镜和镊子，拨开吉兰的嘴唇，详细观察。
一边检查，还一边闲聊：
“嘿，雪先生，你也看到诊所的名字了吧……那其实是以我们家姓氏命名的，我的本名叫‘韦纳齐默曼’。”
说着，蛎鹬先生的语气自豪。
“据说，我的先祖就是一名牙医，不过当时并没有什么专门的牙科诊所，而是一家理发店……你知道的，现在那些理发店门口的红白蓝三色转灯，其实就相当于过去挂在店外的染血纱布，红色的血、白色的纱布和蓝色的静脉，都是用来醒目和揽客的‘招牌’。”
“啊，不好意思，扯远了……话说先祖后来将手艺传给了曾曾祖父，他是名铁匠，但同时兼任牙医。曾祖父则是名行脚医，成天背着个‘牙抽屉’给人拔牙，装牙齿的柜子都满了好几个。”
“直到我祖父开始，才有了自己的诊所。传到父亲手里，又到我的手里……虽然地址变更数次，但这个招牌我却从未改过。”
蛎鹬先生哈哈笑着，可很快笑声又渐渐小了。
吉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落寞，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
蛎鹬先生实际上更渴望非凡的人生，却又不敢彻底放下家族世代的牙科事业。
他的内心，实际极为矛盾。
“雪先生，你的牙齿非常健康！”
蛎鹬先生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他放下检查器械，摘下口罩后，不遗余力地夸赞道。
“洁白、整齐、干净、没有异味，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完美的牙齿了！”
可他话锋一转，小声劝诫：
“但请注意，要少抽点香烟，那玩意可对牙齿不好。”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吉兰坐起身，向他道谢。
同时，他也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开口提醒蛎鹬先生，穷人区的瘟疫不简单，如果可以，最好尽早离开布拉克市。
吉兰还告知了他，鹳先生不日将会暂时解散“记录会”，与老杰瑞一同前往外地的事。
蛎鹬先生听完，沉默良久。
他最终点点头，笑道：
“好，也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90章 临别 二
豪斯特第五街，5号，劳瑞家公寓。
“知道啦！爸爸！我不会在外面过夜的啦！”
麻雀小姐红着脸，从公寓的雕花双开大门里出来，然后又在院子里两个女仆的笑眼注视下，羞涩地推开铁艺栅栏门，走了出来。
来到了吉兰的身畔。
她今天穿了件浅色的长袖圆领衬衫，搭配深色长裙，一头金发扎起，只有额前两缕发丝从花边搭帮两侧落下。
显得格外俏丽可爱。
吉兰扭头，看向公寓门口。
那里站着一位头发斑白，西装革履，留着山羊唇髭式胡须的中年男人，正用严肃认真的眼神审视着自己。
他知道，那就是麻雀小姐的父亲，福兹劳瑞先生。
吉兰无视对方那警惕十足的眼神，摘下帽子，远远朝其行了一礼。
旋即，才带着麻雀小姐迈开步子，慢慢离开。
两人沿途，在珙桐树下散步。
“雪先生，你怎么出来找我啦？”
麻雀小姐略微有些紧张地捋了一下发梢，瞥了眼身侧的青年，小声问道。
“嗯，出来走走，透透气。顺便拜访一下集社成员。”
吉兰笑道。
“刚才我去过蛎鹬先生的诊所了，他还热情地为我检查了一下牙齿。”
“啊？”麻雀小姐俏眉一挑，旋即笑眯了眼。“哈哈，结果怎么样，他有夸你的牙齿好看吗？”
“你怎么知道他有夸我？”
吉兰偏过头，看了眼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的少女。
麻雀小姐却有些脸颊泛红地挪开视线，支支吾吾道：
“我不知道，只是我觉得雪先生的牙齿挺好看的，白白的，很整齐……不像我，有颗虎牙是歪出来的。”
她说着，用门牙咬着下唇，露出一颗突出来的小虎牙，然后又迅速闭上嘴。
整个过程都红着脸，似乎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太淑女。
“我觉得很好看。”吉兰却安慰一句。“有种别样的可爱，这是大多数女士和小姐都没有的。”
“真……真的吗？”
麻雀小姐心花怒放般洋溢着笑脸，清脆地道了句：
“谢谢。”
吉兰正打算开口，将提醒的话说出来，但麻雀小姐却抢先一步说道：
“既然雪先生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带你去吃一种很有趣的食物吧！”
“什么……”吉兰刚开口发问。
“跟我来你就知道啦，嘻嘻！”
麻雀小姐已经攥着他的手腕，快步往前走。
片刻后。
两人搭乘出租马车，来到了水仙花广场附近的一间豪华餐厅前。
这间餐厅一看消费就不低，其名字也十分有诗意：
“七点的矢车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