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徒到司辰 第8节

  这里是布拉克市出了名的贫民窟之一,只有社会最底层的家伙才会住在这里,不为别的,只为那低廉到6芬尼的月租金,便足以吸引大部分穷人。

  即便这里秩序混乱,生活厨余垃圾随处可见,臭气熏天,连治安员都不愿过来巡逻,但也起码算是一处遮风挡雨的窝。

  当地议会的政策不允许夜间有人露宿街头,所以流离失所的乞丐们,往往会选择在白天睡觉,晚上则躲到垃圾场乃至城市偏僻的角落,不是被人打骂,就是患上恶疾,说不定哪天就横死暴毙。

  比起那些可怜人,这片住宅似乎已经是天堂。

  毕竟在普罗大众的观念里,“住宅”是抵御“瘴气”的一道屏障。

  ‘这世间充斥着“瘴气”污秽,若不以房屋与衣物进行隔离,人就会倒霉,甚至患病发疯。’

  吉兰看着眼前熟悉的住宅区,记忆深处翻涌,不自觉想起了母亲严肃的面孔,与那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诫。

  ‘记住,伊洛斯,男士出门在外,一定要注重穿着的一体性,尤其要佩戴帽子,男士的帽子如同女士的妆容,必不可少!’

  可上辈子作为从小接受科学教育长大的新时代青年,吉兰面对万事万物,都习惯性使用科学思维进行分析,对此,他却摇摇头,抱以怀疑。

  吉兰快步来到了住宅区的角落,找到了自己的家。

  这是一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平房,四四方方,如同一个砖石砌成的水泥盒子。

  生锈的铁门有些松动,斜垮着封闭入口,如一位年迈的守卫,在生命最后时刻依旧倔强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与使命。

  吉兰循着记忆,在屋外一盆枯萎已久的盆栽中翻找几下,取出了一枚钥匙。

  他拿着钥匙,将其插入铁门锁孔,轻轻扭动。

  咔。

  铁门被打开,吉兰闪身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贫民窟是没有配备瓦斯计费器的,这里的穷人也用不起瓦斯灯和私人灶台。

  吉兰摸黑找到了抽屉里的火柴,点亮了桌台上的蜡烛。

  随着火光照亮,吉兰看清了环境。

  他的家不大,只有二十平米的样子,没有盥洗室与厨卫,故而洗衣做饭上厕所都需要去外面的公共区域完成。

  除了一张硬木床外,就只有一套桌椅。

  这套桌椅陪伴了吉兰将近十年的时光,它不单单是母子俩用餐的餐桌,亦是母亲手工制鞋的工作台。

  令吉兰印象最深的,便是母亲死的那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皮革与锉子,脏乱的桌面摆着鞋楦与一捆捆的鞋帮。

  临死,依旧没有做完那一双只值2芬尼5梅郎的廉价皮鞋。

  尸体却是已经冰凉发硬。

  吉兰经过短暂回忆后,环视一周,紧接来到床边,抬脚就将十几个玻璃酒瓶踢翻,然后一把掀起那脏乱的棉被床单。

  他在底下找出了一个铁盒。

  打开后,里面露出些许硬币与纸钞。

  这是“吉兰伊洛斯”的所有存款,共计4凯撒16芬尼9梅郎,还有几个零散的普莱士小硬币。

  在不莱梅帝国,这是法令认可的,且唯一流通的货币体系。

  价值最高的为“凯撒”,不论纸钞还是硬币上,都印有帝国元首凯撒吉德的头像,又因纸币贴有金箔纸,以及硬币成分多以黄金构成,故而还有“金凯撒”之称。

  其次为“芬尼”,印有传教士头像,以银箔纸钞与银币的形式流通,又名“银芬尼”。

  最普遍的货币则是“梅郎”,上面印有骑士头像,纸钞平平无奇,而硬币成分则以黄铜为主,又名“铜梅郎”。

  普莱士只有硬币,指甲盖大小,主体材质为钢芯包铝,正面印有代表不莱梅帝国的“X”标识,背面则是天秤的图案。

  ‘这天秤图案,应该是象征着“盐与公正女神”的“白雪女士”,帝国商会信奉着这位神。’吉兰过往的记忆让这一刻的认知加深。

  1凯撒相当于20芬尼,而1芬尼则等同12梅郎,至于普莱士,则差不多是1/2梅郎的价值。

  但“凯撒”从来都不是穷人,乃至普通工薪阶层的常用货币。

  原因无他,“凯撒”的价值远超于他们的日常收入与开支。

  据吉兰所知,一般工人的周薪只有5芬尼左右,年薪约莫在12凯撒到15凯撒之间,至于贫民窟的这些居民,收入比这个还要更低。

  吉兰的母亲没日没夜地制作皮鞋,一个月最多也只有15芬尼的收入。

  “唉,都是苦命人。”

  吉兰看着铁盒子里的钱,不由叹了口气。

  这笔钱并不少了,是原身这些年为帮派辛苦效力所攒下的,其目的不过是想为他的母亲买一块体面的墓碑,然而却远远不够。

  为此原身甚至被抓捕到警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笔钱我先拿走了,若以后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弥补这个遗憾。’

  吉兰缓缓盖上了铁盒。

  ‘这是作为男人不能忘记的债。’

  他深吸口气,脱下了身上染血破损的衣物,露出白皙瘦弱的身躯。

  走到带有裂痕的全身镜前,吉兰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金发,凌乱散落额前,斜条直眉,睫毛略长,深蓝眼睛,鼻梁挺直,脸颊消瘦却有对称立体感。即便左脸的一道伤口破坏了这种整体性,但又增添了些许凶煞之气。

  ‘还蛮帅的。’

  吉兰对准镜子露出一丝微笑。

  却不知为何,这笑容显得有点狞恶。

  紧接着,他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各处都有挫伤和擦伤,青红发紫,好在左腿的枪伤已经结痂愈合,让其再一次惊叹炼金药品的神奇。

  吉兰瞥了眼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发育也很正常,甚至有些地方超标,就是整体不够健壮,显得弱不禁风。

  随后,他换了套干净的黑色罩衫,外加格子长裤。

  看着床头的一顶米色软帽,吉兰略作犹豫,最终还是拿起了它,毕竟这可以遮掩自己的样貌。

  而且这个时代的男士,不论贫穷富有,出门在外都会戴帽子,若是自己不戴反而引人注目。

  当吉兰取走帽子后,一个老旧的相框却从下面滑落了出来。

  ‘嗯?’

  他拿起相框一看,低饱和色彩的模糊照片上面是位金发貌美的女子,相当年轻,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这是母亲阿曼达伊洛斯年轻时的照片,怀里的婴儿是我。’

  吉兰记起了些许,略作思忖后,选择顺手将这张相片也带走。

  他找了个破旧的手提包,将装钱的铁盒、相框、弹夹与银色立方体统统装进去,鲁格手枪则别在腰间,方便及时取用防身。

  然后拎着包,打算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铁门却被人从外面敲响。

  咚咚咚!

  吉兰眼神猛地一凝,迅速拔出手枪。

第10章 橡木

  原身平日和邻里街坊并无过多交流,而那些人知道他是帮派的混混,也不愿亲近。

  ‘所以这么早又会有谁来找他?是警署的追兵吗?’

  吉兰眼神一凝,缓步走到门口。

  他侧过身躲在墙后,朝天抬起持枪的手,沉声道:

  “谁?”

  “伊洛斯,是我,莫米尔。”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对方又补充道:“还有帮派里的两位兄弟,就连兰道夫大哥也来了,老大知道你被那群‘鲍比’抓了,很是担心,所以让我们过来帮你。”

  吉兰眯起眼。

  这个莫米尔是橡木帮里和他关系最好的成员,年纪不大,只有十七,比他还要小三岁,性格单纯,为人义气。

  至于兰道夫,则是橡木帮老大卢卡斯的心腹手下,平日里负责管理底层成员。

  想了想,吉兰将铁门打开了一条缝。

  莫米尔见到门开了,很是高兴,然而下一秒,他却脸色大变。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从门缝里对着自己的脸!

  “吉兰大哥!别开枪!”莫米尔连忙举起双手,害怕道:“是我啊!你最好的朋友!”

  就连一旁的三名壮汉也为之一惊,帝国对枪械管控严格,帮派里也只有管理层才有资格配备一把博查特手枪,他们不知道吉兰是从哪里搞来了一把鲁格。

  这两种手枪十分相像,连弹容量也都为八发,但博查特更笨重,也容易卡壳,鲁格就是在博查特的基础上改进的新式枪械。

  不莱梅帝国的基层执法人员,基本都配备鲁格,橡木帮这样的黑帮势力能搞到淘汰的款式已是非常难得。

  “们是怎么知道我从警署里逃出来的?”

  吉兰冷漠地问道。

  若是对方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会毫不留情地将这几人杀掉,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泄露,即将遭到追捕的可能很大。

  “昨晚我看到你在努尔杂货铺后面被‘禁酒探员’包围抓捕,很是担心,就一直躲在警署对面观察,没想到你一大早就逃了出来……我想那群‘鲍比’肯定不会放过你,便回去向老大求援。”

  莫米尔说话结结巴巴,语气有些委屈。

  吉兰听完,目光在对方身上审视几秒,确认对方没有说谎后,这才缓缓放下了手枪,将门打开。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莫米尔的肩膀,以示感谢。

  后者的神情这才有所缓解。

  “你放心,吉兰,咱们橡木帮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兄弟。”莫米尔身后的一位长发壮汉笑着走上前,笑道。“老大吩咐了,让我们护送你回驻地,把你藏起来避避风头。”

  吉兰看了眼对方,认出这人是老大的得力干将兰道夫。

  “我已经在警署被判处了死刑,原本今早要被枪决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几人便哈哈笑了起来。

  另一名皮肤黝黑的光头男开口道:

  “得了吧,兄弟,在眼下‘禁酒令’的环境下,咱们橡木帮酿制私酒,贩卖私酒,哪个被抓了不是死?”

  “可我还杀了警署的警员。”

  吉兰故作迟疑道。

  四人不由一怔。

  杀人虽然同样是死刑重罪,但警署的追查力度肯定比抓私酒犯更大,尤其还是杀了警员,那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瞥了眼吉兰手里的枪,现在明白这把鲁格的来历了。

  “这有什么,不就是杀了一个‘鲍比’嘛!”

  兰道夫咧嘴,不屑一顾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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