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有这般为国之心,老夫亦觉欣慰。
”
“可这世间疾苦颇多,又如何救得过来?人力有尽时,人亦该有自知。
”
苏橘听得曾爷爷又说出句诗来,竟也是眼前少年所做,心中对沈铭诗才的赞许,逐渐化为惊艳。
这一句又一句佳句,文采非凡,其中意境又多是大气豪迈,更有家国情怀,最是对苏橘胃口。
她却又因老者最后那句话,感到不喜,当初自己毅然离家,乃是表明绝不与天子联姻,
之后十年不归,便是厌恶家中族人这般做派,自己做不到,不愿去做,便也劝别人不去做,而且总说的意味深长,高高在上!
“为国之心么?”沈铭苦笑。
他迎上老者目光,又看了看苏橘,犹豫片刻,叹息道:
“我并无为国之心。
”
这话一出,老者目光一凝,显得肃杀;苏橘微微侧首,带着好奇。
二人皆不言语,都等沈铭往下说。
“我曾听一人说过,大新,是皇家的大新,亦是世家门阀的大新。
”
沈铭边自说着,边自饮酒,杯盏不停。
“我却不认可这话,大新是皇家与世家门阀的大新,这是大新所有高层的一直认知。
这是事实,我难以辩驳,却觉这话,漏了最为重要的部分。
”
迎着面前二人越发好奇的目光,沈铭便显郑重:
“大新,是皇家的大新,亦是大新世家门阀的大新。
”
“大新,更是黎明百姓,一国子民的大新!”
“天子坐拥一国,贵族配享封邑,便应该爱惜百姓,治理民生,而非为了私利,不顾黎明生死,敲骨食髓枉顾天理。
”
沈铭这话,却是将所有贵族都包括进去了,包含他面前两位疑似苏家之人。
可他却目光灼灼,毫不避讳:
“此番天灾,乃是人祸,人祸之根,便是那些视百姓如草芥的贵族世家。
我虽不才,却也欲行绵薄之力,尽自己所能,救助灾民。
”
“我或许有些傻,许多人说过,我一无本事,二无实力,哪来那么多为民之心。
”
“他们骂我愚笨,嘲我自不量力,说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我又何必鲁莽,显得虚伪。
”
“我亦曾想过这些人说的,是否正确。
独善其身固然不错,可若有一日,这天下之人皆是独善其身,高个子都蹲下来,让个子更高之人去顶那踏天之灾,所有人,都只顾自己,遇事便选择逃避,能力不够,不但不出力,反而嘲笑那些弱小但孤勇的英雄。
”
“世界若是这般,那今后我遭了灾,便不会有人来助我,其他人糟了灾,亦不会有人去救他们。
人人皆是如此,那国则必亡,世将必乱,天裂之时,必无人去补,所有人都相互推脱,以为灭世之下,总有人会为了自保站出来,结果救世之机,便在这等待之中,白白错过!”
沈铭也不知怎的,心中思绪万千,背后纹身位置,一阵暖意,好似春日暖阳灼着他的身体,温暖,和煦,满是鼓励。
“我相信这世间有天道,这天道便是为民之心!这世间恶人为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却也要知,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言至此,沈铭只觉心头畅快,或许是刚突破势阶不久,心有所感,
或许是心中压抑,找到倾诉之人,
他想起当年北托村被屠,想起当年刀峡岭八阶妖兽降世,想起那个满口都是要拯救世界的江枳眠,
那时,总有人问他:
“值吗?”
值吗?
沈铭将杯中酒饮尽,笑的畅快,他看着面前老者,说道:
“我知老先生清楚,汉州唐家在这场灾难中所扮演的角色,亦知您认为在下浅薄,看不透这其中门道。
更觉我势孤,斗不过那子爵之家,以及他们背后的……”
沈铭言到此处,便一止,继续道:
“此事的确难,与我而言,好似凡人补天。
其中风险,亦是可怖。
”
“我亦想过逃避,却看到那十数万只为活着的灾民,看到那数十万死于兽灾的百姓,便莫名的不怕了。
”
老者一直便那么坐着,不曾言语,连杯也不贪了。
苏橘端坐,看着眼前少年,亦是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沈铭说话的声音,却一直不大,平缓,低沉,好似平日里与朋友聊天一般。
他提坛而起,又想斟杯酒,坛中酒水却已饮尽。
便自放下,想起句诗来,轻颂: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第164章 天刀苏见霜
三人今日,终是没饮得千杯酒,
正当沈铭又自取出数坛兽血酿,摆于桌上之时,却有信鹰飞到。
最近,他便一直将这荒野小屋,当做收信地址。
独留老者苏橘二人,犹自感怀自己方才之言,沈铭投出个致歉眼神,取了信笺,细看。
上面乃是顿塔族文字,寻常人根本无法看懂,即便信鹰被截,也不虞消息泄露。
“鱼已上钩,贼已入瓮。
”信上字迹潦草,到也利落,乃燕平所写。
为了此次计划万无一失,燕平亦期望自己投奔沈铭之后的第一战不出差错,亲自率领族中精锐出马,又有荆练练、凌蕴从旁协助,
有心算无心之下,唐运风想要半道拦截物资的计划,不存在成功的可能。
但仅仅保护物资入城,这还不够,沈铭打算做的,是要让唐运风万劫不复,要让汉州唐家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看完信上内容,沈铭也不回避,自将信笺用炭火点燃,烧尽,起身朝对面二人行得个礼:
“在下还有要事,无法再与二位畅饮,今日痛快,却未饮尽兴,待得闲时,若有机会再邀老先生、苏女侠举杯,到得那时,定要不醉不归!”
老者自是颔首,面色沉吟,似是还在琢磨这少年方才所言。
苏橘轻笑:“沈公子有事便自去忙,我与曾爷爷眼下也无去处,便借着公子草庐多歇息会儿。
”
边自说着,边迎上沈铭目光,
二人皆不再说话,却莫名觉得其实也不必说话,相视而笑。
沈铭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兵行效果启动之下,身形如风似电。
……
过得好久,这江边草庐,一对爷孙,仍是无语,似乎都思量着什么。
山群犹自不动,穹顶阔而苍灰,小蛟河缓缓流淌,带着冰凌摩擦之音,时光渐渐。
老者终是叹息:“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终于,他动了,取了坛沈铭留下的酒,开启酒封,提坛满盏,酒水自高空淌下,撞入杯中,击起细密绵延酒花,徐徐不散。
“我为大新法直司都督,监查天下法度,统管各府巡查,一直在想,那京城法直司门前牌匾,一直空着,该挂何字。
”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哈哈哈!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老者摇头,大笑,饮酒。
苏橘瞥了眼老者,也不知自家曾爷爷是真有所感,还是借势当着自己面继续喝酒,却也没阻止,反正自己也不会随他回去,他喝不喝酒,今后也管不住。
便也给自己斟满一杯,双手握着杯盏沉吟:“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你若真有这般胸怀,那便是天下万民之福。
”
苏女侠便也饮尽杯中酒,轻轻叹息:“可惜,有些人永远说了不做,豪言出口自是痛快,到得下手之时,你又是否真能不去瞻前顾后,一往无前?”
这对爷孙各怀心思,饮完杯中之酒,又皆想再续,不觉,便都将手放在酒坛之上,
老者一时讪笑,挠头;苏橘亦笑,凤眼英气,看着老者,轻提酒坛,给他满上,
“橘儿好久不曾陪您喝酒,今日便借着沈公子的酒,敬您一杯。
”言罢,便替老者满上。
老者身为苏家当代代家主,大新四大武装机构法直司都督,何等权势威仪?看到自己最疼爱的曾孙女亲自为自己斟酒,竟老怀安慰,真是贴心小棉袄啊!
就是有点漏风。
美滋滋喝下。
却又听苏橘说道:“喝了这杯酒,曾爷爷便莫要阻拦我将办之事。
”
老者这酒,可才刚入了喉,便被呛住,猛咳起来,热辣辣的,嗓子刺疼。
他为何来这北境?为何放下手中琐事,来寻这十年不曾归家的曾孙女?为的便是要阻止苏橘将行之事!
自家这孙女,生于王侯之家,却自小任侠,乃是那片皇城圈出了名的大姐头,其他贵族的同辈们,见了她哪个不怕?偏生却还又怕又敬,隐约间皆以她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