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那些难以克制的回忆,法直朝着沈铭歉意一笑,感激对方没有出言问询自己发愣的原因,再次娓娓说道:
“后来,大新建国,根基未稳,煌西却欲再动刀兵,期望趁机入主中原,
我乃佛门子弟,出使煌西倒是适合,便来到万轮金国寺,最终对于两国息战,算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正当时,大家都以为事情过去了,
万轮金国寺却遭到天戮会偷袭,寺内珍藏的神印,被盗走许多,
其中,更涉及几枚极为重要的神印,唤做【门】。
当时的在世佛陀,状态很不对,亦是将亡之人,
而我正在寺内,自不会袖手旁观,最终替万轮金国寺追回近半神印。
这,就是故事的开端,
也为沈铁后来寻我,希望我帮他做那件事情,埋下了
第62章 祸事
“那一年,沈铁大哥带兵北上,抵挡熹阑铁骑,最终成了大新镇北公。
而我独自西行,前往万轮金国寺,也试图说服煌西放弃出兵。
那时,大家都不看好我。
兵者,国之死生也,岂会亲言动、弃?又怎是凭借口舌之争,单打独斗,便可阻拦的?
可我却总觉,万轮金国寺乃天下佛门魁首,定有慈悲心怀,会顾及天下苍生。
虽未抱太大希望,但只要有一丝可能,贫僧也愿一试,虽死无悔。”
法直言到此处,深深看向沈铭,
这个孩子的事迹,他早已清楚,
以气阶实力不顾生死封印裂空岩龙,兽灾之期赈灾放粮诛杀贪吏贵族,危亡时刻前往云渊湖重新封印深渊暗界通道,
……
天下苍生!
有些人耻笑这四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些人张嘴闭嘴都是这四字,却男盗女娼,口是心非;
而有些人,却总在关键时刻身不由己的挺身而出,为苍生而战,为万民请命。
法直,很认可沈铭,不是听他怎么说的,而是看他怎么做的。
怀着欣慰,法直继续说道:
“后来的事情,你们多少都听说过一些,外人传我佛法精绝说得煌西群僧哑口无言,说我战力无双在世佛陀在我手中也未讨得便宜。
可事实却是,贫僧当年的确与本寺高僧论过法,不落下风;也的确与上届在世佛陀交过手;
这才了解,天高地厚!
那届在世佛陀,早已大限将至,实力十不存一,即便这样,贫僧也非他一合之敌。
那场比试,不曾被外人瞧得,佛陀也只对外人说,我战力不俗,后生可畏……”
法直淡淡说着当年辛秘,无悲无喜。
的确,这样才算合理。
那一年,法直才三十有余,如何会是活了近千年,又通过【魂轮奇术】继承了前代宿慧的在世佛陀对手?
可是,如此说来,法直既然输了,煌西为何最后却放弃了出兵中原?
法直又为何成为了在世佛陀?
这一切,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沈铭认真听着,对这段往事越发好奇,法直的声音也无停顿,继续说着:
“比斗之后,在世佛陀与我单独聊天,说了他许多平生过往,其中多有涉及他一个天资不凡的弟子。”
言到此处,法直神色一肃,无端显出威仪,
这让沈铭感觉,这段往事到了最为关键的地方。
“在世佛陀说,他有一个弟子,出身于煌西皇族,乃是庶出。
本是天性懦弱,不堪大用,不被天子所喜,亦被兄弟排斥陷害,最终为了自保,剃度出家,入了万轮金国寺。
那一年,在世佛陀八百余岁,皇家时常也会有嫡系血脉剃度为僧,这事算不得稀奇,他也不曾有过在意,更不会因为对方是皇子,就将他收为嫡传弟子。
当年那位皇子,也年轻得很,十四、五岁有余,却是毫无争斗之心,剃度之后每日与青灯古佛为伴,很快就泯然于大家视野之外。
当时,谁也不曾想到,这位煌西的落魄皇子,在未来将给万轮金国寺带来怎样的灾难!”
一位煌西的落魄皇子?是谁?
沈铭看过煌西国史,并不记得书上有记载这么一位对万轮金国寺造成过重大变故之人。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那位皇子入寺第二年,
本来一直低调内敛,泯然众人的他,也不知为何,性格突然大变,变得跳脱,活跃,甚至透着些莫名的戾气。
口中时不时也金句频出,都能惹得大家深思,他甚至对佛学也有独特见解……
万轮金国寺能人何其多也?多少皇族血脉剃度为僧,最终也平平无奇,而这位皇子能在短时间引起不小动静,足见其不凡。”
法直讲述着前代在世佛陀与他说过的那段往事,此刻看向沈铭的目光,便带着一丝深意。
“那位皇子之前是否藏拙,这一点贫僧不好置喙,
但你之所以是你,是有你的过去组成的,你的童年,你的经历,你过往的所见所感,这些会在你灵魂形成习惯记忆,是他们组成了现在的你,
你怎样看待这个世界,你怎样看待你自己的人生,你认为什么样的取舍才符合自己的价值,这些皆由上面那些经历构建而成,最终决定你将成为怎样的人。
故而,一个人又如何会突然性情大变,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前任在世佛陀本就惊才绝艳,又继承数待佛陀宿彗,眼光最是毒辣,如何会瞧不出其中端倪?
是轮回转世?或是灵魂寄体?我寺【魂轮奇术】与这些多少有些类似,却绝无这般霸道效果。
于是,那位皇子的变化,就此被在世佛陀关注,
虽未声张,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自此便没有脱离过佛陀感知。”
沈铭听到这里,心中已然有了推测,面色愈发复杂,透着凝重。
他轻声问道:“那位皇子的个人实力,后来是不是也突飞猛进?”
法直点头,深深看向沈铭:
“不错,从文不成武不就的懦弱皇子,一跃成为十二阶神印师,那位皇子在莫名“开智”后,只用了三年时间。
而他的性情,也变得越发跳脱,总带着莫名戾气,
那位皇子总能说出很多令人深思的大道理,为国为民,普度众生言语更是挂在嘴边,行事风格却暴戾残忍,
好似他口中的大道理,不是他说的一般,他的言与行,是完全割裂的。
他说的那些名言金句,他说的那些佛学感悟,唯一的用途只是用来博得关注,而非亲自践行。
可一个不懂这些道理的人,又如何能从无到有凭空说出这些话呢?对于这一点,贫僧的确无法理解!
后来,那位皇子凭借在本寺水涨船高的地位,个人实力又是大涨,终于开始对以往的兄弟,以及得罪过他的人展开报复。”
说到这里,法直叹息一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等修佛之人,修的是自己的心,以善念渡人,当心怀以肉饲鹰的觉悟,而非将道德强加他人。
故而对那位皇子的做法,贫僧虽觉不妥,却也不好置喙,
前任在世佛陀亦是这般认为,虽对那位皇子还存有不少疑虑,却还是将他收为亲传弟子,试图将他感化,
不一定最后要成为高僧,但戾气若能除去,凭他的资质今后成为煌西帝王,也算于民有利。
可也正是因为前代在世佛陀的心慈与自信,最终为万轮金国寺带来了滔天灾祸!”
第63章 力不配德的恶
“在世佛陀收了那位皇子做入室弟子,从此细心教导,也并未强行灌输佛法,而是尽量教他向善。
日子就这么过着,波澜不惊,若是就这般下去,其实也好。
而那位皇子总有些诡异行为,他喜欢偷偷隐瞒身份,参加斗技大赛,与妖兽搏杀,
甚至会通过自己皇子身份,暗地里买来被除去爪牙,没了战力的妖兽,亲自击杀,好似颇为享受这种感觉。
妖兽,乃是人族之敌,要说杀妖,的确无人置喙,
可身为出家人,每日买来大量妖兽,偷偷击杀,此事就透着诡异。
在世佛陀如何不知此事?亦与之交流过,得到的却是那位皇子的敷衍。
可那位皇子爱好的是杀妖,不是杀人,我万轮金国寺镇压一国气运,定期大规模清理妖兽,本也是职责之一,
那位皇子实力当时也已不俗,在世佛陀索性便让他加入我寺镇妖院,担任副掌院一职,专职率领我寺精锐武僧外出诛妖。
这似乎很让那位皇子欢喜,至此带队游历煌西,保卫百姓,诛杀妖兽,倒也算大功德,
再加上我寺镇妖院精英能人极多,其内核心成员之精锐,与大新最核心的诛查司相比,不弱半分,
有了这么一只队伍相助,那位皇子堪称如鱼得水,沉迷诛妖,也极少归寺了。
就这么安稳过了大半年,那位皇子立了海量功劳,在寺内名声大震的同时,也传出许多与他有关的出格流言……”
法直言到此处,摇了摇头,再看了沈铭一眼,透出复杂。
沈铭被对方这目光看得莫名其妙,心中疑虑也愈重。
这么一位皇子,还担任过万轮金国寺镇妖院副掌院,怎可能是默默无名之辈?为何史书上不曾留有他的姓名?
还有就是,这位皇子又做了什么出格之事,导致法直神僧说他流言满天飞?
法直此刻也叹息一声,轻声问道:
“沈施主,若有一个人,他满口救助弱者,却可以面不改色用一个村庄之人做诱饵,吸引妖兽袭村,再出手将那些兽群击杀,你觉得违和吗?”
沈铭:?
“那个村庄,千余口人,最后全部死绝,鸡犬不存,襁褓中的婴儿都惨死兽口。”法直没给沈铭回答的机会,语气莫名的说着:
“沈施主,你又见过宣扬民重君轻之人,会干出侮辱少女,一言不合鞭挞手下,但凡有人对他出言略有不敬,便会遭他不择手段报复之事吗?”
“在世佛陀见那位皇子执着诛杀妖兽,便让他率队外出,打的是人尽其用的心思,却不曾想,放出了一头凶兽!
那位皇子就如同一个获得了强大力量的孩童,释放着轻蔑一切的恶,他践踏百姓,欺凌弱者,只要是自己看上的,喜欢的,便不顾一切都要得到。
力量与品性,是刀与鞘。
没有鞘的刀,伤人伤己,而那位皇子满口道理,行为却似……一个任性的顽童,又像个不懂克制的野兽,
奸 淫 妇孺,打压异己,可以因为言语冲突动则杀人,也可以因为睚眦之仇出手狠厉,
他当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话听着好生霸气,可那位皇子用这话来解释他的行为,却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