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与苍白是绝对的主色调，延绵成大片黏腻，时不时传来内脏蠕动声响，又间或掀起气体从肉腔挤压排出动静，
恶心，湿 滑，令人作呕。
穹顶之上，似乎撑 开一片蛋膜，苍灰，透明；其上仿佛拖着粘稠泛黄脓液，被压不堪重负，好似随时会泼洒而下，
就如一口量大浓痰，吐在一张薄薄纸上，
痰极大，纸极薄，眼见就包不住，立马要融掉纸，当头泼下。
此界，名为畜生道，其中风景的确别有风味，直似个胎生卵穴，血肉模糊，粘黏诡异。
此时，大战已近尾声，没有想象中那般持久，
法直与蹇都是神阶神印师，方一交手便毫不留力，主打的就是个速战速决，
这其中，倒多是法直掌控局势的原因，他没有久战的资本了，如今通过重宝秘术，支撑到现在，已然油尽灯枯。
而此刻，油尽灯枯的法直却是站着，仿佛一灯烛焰，无风自飘，如同古佛俯瞰人间，
原本战力正于巅峰的蹇，却死狗般倒在地上，衣裳破碎，血肉模糊，躺成个血葫芦。
“我……我记起你是谁了！”蹇此时动弹不得，一双眸子无力睁着，耷拉成对三白眼，颤抖着说道。
“你……你是法直！你是当年那个被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和尚！？怎么……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成了在世佛陀！
那个老家伙竟将在世佛陀之位传给了外族人！！”
蹇越说越激动，双眼中怨毒之色浓郁得几乎溢出。他才是那个天选之人，当年名动煌西，受万民仰慕，身兼皇子与在世佛陀亲传弟子两重身份，集皇权与神权二位一体，乃是何等得意！
这劳什子在世佛陀他虽不稀罕做，却本来也该是属于自己的！
可偏偏，那届在世佛陀却将位置传给了一个他国之人，偏偏那人还曾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怪不得，怪不得自那老东西圆寂后，新任在世佛陀身份一直神秘的紧，老家伙只对外宣称继位人乃是他的秘传弟子，哈哈哈！这所谓秘传弟子，原来竟是中原人士，堂堂煌西帝国，竟被个外族人统治了近千年！可笑！可笑啊！”
此刻胜败已定，蹇的话莫名多了起来，说的极密，
奇怪的是，法直神僧也没有趁机了结对方，只是静静伫立，低眼看着死狗般躺在地上的蹇，迟迟不曾动手。
“小和尚，是我当初看走眼了！九百年前我只稍一出手，便将你打成重伤，想不到九百年后，你竟强到这般地步！！”
蹇继续说着，挣扎想要爬起，试了试，却如何都爬不起来，便不再动了，认命似的看向法直，嘲笑道：
“今天这局是你特意为我设下的吧？你这般恨我，看来还是因为大赵公主的缘由吧？”
说到这里，蹇脸上挤出嘲讽笑意，声音也变得尖锐，怪异至极：
“你喜欢她？但却她死在了我手里！所以你恨我，想找我报仇？”
“在世佛陀不但是个异族人，更动了凡心，对中原前朝余孽动情，念念不忘千年之久？”
“哈哈哈哈……”蹇越说，语气愈显阴阳怪气，似个变态的疯子，笑的越发畅快，笑的浑身颤抖。
“可惜了，早知如此，我当时便下手轻一些，留得那大赵公主一条性命。”
“她当初找到我天戮会，可是给出了条件，只要我会能出手助她复国，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付出一切代价啊，啧啧啧……”
蹇越说越兴奋，看着法直的目光也逐渐变得玩味：“若她当初没死，我定要舔遍她每一寸肌肤，要将她玩坏，要让她成为我胯 下的母狗！这样一来，当你知道自己深爱之人成了我的玩物，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蹇越说越兴奋，似乎意淫出了快 感，伴随着尖锐笑声，如枭似豺。
而法直，却依旧静静伫立着，无悲无喜，只是低眼，看着他。
第87章 涅
蹇肆意宣泄着情绪，污言秽语不绝，笑的狰狞，
当年不是自己一合之敌的法直，如今却将自己打成条死狗，这让蹇难以接受。
他曾身怀系统，自比天命之子，同阶之内几乎无敌，
后来，系统抛弃了他，但之前得到的好处，却不曾消失，
这让蹇一度认为自己只要坚持修炼，也终将成为天下第一。
可是天戮会中的那些老怪物，却让他感到了如临天渊般的绝望之感。
这绝望，后来并未随着蹇实力的增强而消失，反倒变得越发强烈，即便如今已踏入神阶，蹇也依旧知道，他不是会内那些老怪物一合之敌。
可为何会是这样？
他曾经拥有过堪称作弊器一般的系统，只要杀妖兽，他就可以无限制的变强，
他曾经是一国皇子，虽被边缘化，却可以轻松通过渠道得到重伤妖兽，毫不费力的将之击杀，得到他人难以企及的力量。
他当年罕逢敌手，乃是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修为越高，他却发现自己越发渺小，那些曾经需要他仰望的高手，如今则连仰望的资格都没了？
法直，一个当年根本不配做自己对手之人，如今油尽灯枯，也能将自己打成重伤！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没有了系统的我，便真的是个废物么？”
蹇内心里，不愿接受自己的平庸，
前世他受够了生活的压迫，那时的他，不敢反抗，又不愿通过努力改变命运，除了抱怨，除了在公共平台匿名谩骂自己看不惯的一切事物，他几乎都找不到发泄的方式。
前世，他过得并不好，他将自己遇到的所有不公，都怪罪于那个社会，怪罪于自己父母的无能，怪罪于分配的不公，他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问题，他觉得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将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一场天灾，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他得到了人皇印，
这一世，他几乎拥有过一切，却看不起平民，看不起比他弱小之人，他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却欺压百姓，奸 淫掳掠，无恶不作，
他自大又愚蠢，解封了上古封印，
他胆小且怯懦，临阵脱逃，导致千万无辜百姓身亡，却毫无负罪感。
他享受了巨大的权利，却不认为自己应该承当一丝一毫责任。
他像一只全副武装的羊，拥有了力量后，首先想到的不是保卫族群，而是露出獠牙，残杀同类。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错的，只可能是这个世界！
此时的蹇仍旧如死狗般趴在地上，曾经通过系统，他兑换到了一个终极保命技能，虽每十年才能使用一次，却及其强力，能助他反败为胜，
而之前说那么多垃圾话，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争取技能释放而已，
也存着试探，他想试探法直是否还有余力，
这个恐怖的和尚，战力之强匪夷所思，若对方还存有余力，蹇即便使用了那个技能，也决计不会是对方对手，
蹇甚至怀疑，法直若在全盛时期，即便天戮会那几个老怪物一齐出手，怕也敌不过他！
能被选为在世佛陀之人，果然没一个简单货色！
“可惜了，可惜初次遇见他时，我已经没了系统，
否则，那时我若能将他的潜力提纯成技能，天戮会那群老家伙或许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小和尚，来啊，动手杀了我啊！来替你的老相好报仇啊！”蹇心中突突直跳，他是真怕眼前这个恐怖的对手还有余力。
可法直如烛灭般虚弱的本源，以及退潮般消散的威压，无不显示出，他，真的撑不住了！
畜生道内时光缓缓，法直犹如一阶枯木，容颜迅速衰老，不复之前模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蹇，一言不发。
终于，一道裂纹，毫无征兆出现在法直已然苍老的面庞之上，继而，似蛛网般绵延开来，遍布整个身体。
躺在地上的涅，看到此幕，终于笑了。
笑声起先不大，逐渐放肆，透出快意与疯狂。
“所以，小和尚你撑不住了！！你布局了这么久，就是想让我亲自前来可那拓思城，就是想亲手杀了我，为你那老相好报仇！可惜！可惜你却先挺不住了！”
“小和尚，你很好奇吧？我年岁明明比你大了百余岁，本源之力却丝毫没有衰退，寿元更是要远长于你！你可知这是为何？”
“还有，你以为你将我打成重伤，我便脱离不了这番空间了么？你以为你们就能凭此瓮中捉鳖，将我拿住么？”
言到此处，蹇脸上露出轻蔑笑意，嘲讽说道：“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你杀不了我，而我，也还有底牌不曾用出！”
言罢，蹇躯体之上也骤然亮起耀眼红光，清脆裂响，犹如玉碎，密密响起！
只片刻间，蹇便轻松站起身来，躯体之外好似蜕了层壳，逐渐剥离又洋洋洒洒，飞絮一般化为灰烬。
蹇之前得到的人皇印，与沈铭不同，不是天赋系统，而是技能系统。
而蹇此刻使用的技能，乃是他一直用作保命的神技：【涅】。
【涅：每十年可使用一次，使用后，只要宿主未死，无论伤重几何，伤势都将瞬间恢复，实力都将瞬间恢复。】
“现在，我满血复活了，而你，将死在这里，这畜生道，是你的埋骨之地，而非我的殒命之所！”
蹇志得意满，身形闪动，瞬息间来到法直面前，
他擅长的本就是空间类神印，这畜生道虽然厉害，只要没有人制衡，便困不住他。
蹇抬手，掐住法直脖颈，
法直此时已然苍老的不成模样，身形都矮小不少，脖颈被掐，双脚离地，似一截枯枝，随时都会折断。
而这时，他依旧静静看着蹇，无悲无喜，却终于开口，说话了，
身影依旧空灵，庄严厚重，脖颈虽被掐住，却丝毫没阻碍到法直说话。
“蹇施主，贫僧今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杀你。”
“你身上有太多秘密，又知道天戮会太多辛秘，你还有用，你的价值没被掏空之前，贫僧又怎会为了私仇将你杀害？”
蹇嘴角那抹自得笑意，瞬间消散了，
他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蹇施主，你原来还有个迅速恢复伤势的法子，贫僧知道了，也已经将这消息告知寺内长老们了。在未来看押你的日子里，他们会注意这一点的。”
法直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却说着杀人诛心之话。
此次临终出手，目的本就不是击杀，而是关押，以此探查出更多天戮会辛秘，为今后布局，好一网打尽！
蹇在拖时间，法直也在拖时间，而方才，时间正好到了，
畜生道，早就被法直蕴养八百余年，此刻厚积薄发，又被他以自身肉体与魂魄作为献祭，终于彻底剥离于【六宝通灵树】，脱胎换骨成为一件超强空间神器，
其容量之大，已然超脱空间装备范畴，且坚固异常，是天生困敌的神器；并且体积极小，在外看来，只是一串佛珠手链。
法直，在生命将终时，献祭自己，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天引。”
两字倾吐，畜生道内，穹顶一束天光，骤然降下。
无尽威压泼天洒落，恍如灭世般。
蹇无处可躲，被笼罩其内，通过【涅】恢复的身体，再次处于濒死状态。
这一刻，寂灭无声。
……
而万轮金国寺千佛殿内，三名老僧盘腿而坐，形容枯槁，
一串棕色手珠，似是穿越空间，凭空出现于三僧面前，落于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