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他不这么选,那他就会失去父母、失去弟弟、失去室友。当然了,失去室友,无关紧要。大学毕业后的这一年里,两人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尽管在毕业前两人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随着两人找到了不同的工作,似乎在一刹那间,在他眼中,对方已成为一个截然不同的陌生人。
“只能换一个人吗?”
“换两个人也行。反正还有第三个人在等着你呢。你要失去半条腿、半条胳膊,想好了吗?”
胳膊?失去半条腿就够严重了吧?若是失去半条胳膊,无论是失去左手还是失去右手,都会严重影响他的形象。此外,失去半条腿,可以对别人说是意外,但是,什么样的意外会让人同时失去胳膊和腿?
“不换。”亲人的生命,比不上他的胳膊和腿。
徐萦则本来打算用银钥制造幻象,同时用运行清除蒙蔽那人的感知,让那人产生失去胳膊和腿的错觉。但是,在听到“不换”两个字的时候,她真的想过让那人失去手臂和腿。拥有主动权的是她,无论对方想不想换,她要做的事都不变。
慕正光发现萦同学生气了。他也很生气,但同学远比他更生气,因为与卢相羽对话的是同学,而不是他。卢相羽直接激怒的是萦同学,不是他。生气时的萦同学,寂静且冷漠,而且很危险。
徐萦则左手拿着银匙,右手拿着棱镜,棱镜前端有一道极细极亮极热的红光。红光刺在那人的手掌上,让他发出惨叫。
“比起失去胳膊和腿,这点痛算不了什么。我可以帮你消除疼痛。”
徐萦则没有帮他消除疼痛,她改变了光的性质,这道光很弱,不会刺痛人的手。
运行清除,作用于感知,让对方无法感知肢体的存在。
运行清除,作用于认知,让对方失去辨别真假的能力。
运行清除,作用于记忆,让对方暂时遗忘知识和经验。
运行清除,作用于光线,切割风景,分隔图案。
此时的他,极容易被蒙骗,并且,他执着相信眼中所见的事物。
徐萦则用棱镜在他的膝盖处划了一下。
骨骼断裂声没有传出,腿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没有传出。失去知识和经验的人,不记得东西落在地上是有声音的。
在特定的环境里、在特定的角度里,徐萦则编织鲜血淋漓的幻象,使之如同一场盛大的噩梦。
慕正光是旁观者,饶是如此,他依旧感到胆战心惊。骨、血、肉,混合、滴落、流淌。虽然这样的画面与事实不符,但这些物质、这些颜色给人的冲击力很大。
但是,同学的能力,她可以把这样的画面变成事实,她可以让那人失去腿和手臂,如果她想这样做,那道红光一定能轻而易举地破开对方的防御,但她没有这样做。她还是手下留情了。换成是他,他也会手下留情。
徐萦则没有立刻履行约定,让两个人醒来,她挪动棱镜,在那人的右臂上也留下一道轻微的划痕。
胳膊压在腿上,手掌触及地面。
慕正光深感压抑。这画面惨不忍睹,他还没做好直视骨骼的准备。
徐萦则的处境更为糟糕。她站在噩梦之中,虽然她的衣服没有染上血,虽然在这个场景中没有血腥味,但她离卢相羽太近了。那人惊恐的表情与“无缘无故”的哀嚎声,都让她心烦意乱,让她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此外,由于运行清除的作用范围过于广泛、银匙幻景时刻变动,她的体力在快速消耗。
她想让这场噩梦缓缓瓦解,让他逐渐沉入绝望和痛苦中。
这种痛苦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
运行清除的效果正在消散。
卢相羽学到的知识、得到的经验,在他的脑海中盘旋,愈来愈清晰。
没感觉痛,是因为那人说她可以消除疼痛。她一定这么做了。
手和腿都不在了,那里像是一片空白。他的手和腿,永远不在了。不,还在,肢体掉在地上,血液在流失,若是现在把它们捡起来送往医院,肯定能接的上。
“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希望下一次,你依然保持正确。第二次选择来了。我可以把你的手和腿还给你,这附近有医院。你向我道歉,我把你的手和腿还给你,等你接上了手和腿,我再让他们醒来。或者,你不向我道歉,我让他们立即醒来,见到你的惨状,然后你亲自向他们解释吧。”
(本章完)
第256章 有害的憧憬之力
慕正光没想到萦同学又给了卢相羽一次做选择的机会,他也没想到萦同学想要的仅仅是一个道歉。萦同学的心思,真让人捉摸不透,不,这么说不准确。萦同学面对朋友时,她的心思很好猜。当她面对敌人时,她的朋友、她的敌人都难以猜出她的想法。
“我选第一个。对不起。”倘若选择第二项,他不但要丢失胳膊和腿,他还要丢失尊严、脸面,而选择第一项,只是略微丢失一点点尊严罢了。卢相羽很不愿意对这个小姑娘道歉,但比起对另外四个成年人解释,更容易,也更体面。
“我想要的道歉可不是简单的三个字。你必须用你的行为向我证明你的决心。你的胳膊和腿还没有接上,那四个人还没有醒来,我手上的筹码越来越多了,你要向我付出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你想要什么?”
“放心,我想要的东西都是你已经有的。我要取走的不是你的性命,而是,你的兴趣爱好、你的人生目标。你的渐近线是什么?”
这一次,徐萦则没有给对方选择的余地,对方的兴趣爱好、人生目标必须改变,否则他就再也不用醒来了。人间的快乐和痛苦,都和他无关。
卢相羽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为了劝我不要再帮人越狱、再伤害囚犯了吗?为了我的尊严、为了我的身体,我先答应她的条件吧。我的渐近线是什么?要告诉她正确答案吗?没必要吧,她不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说一个类似的答案就可以了。
“你只有一次回答问题的机会,我想知道你此时此刻的渐近线的正确名字。不要想着欺骗我,也不要想着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那样只会给你带来麻烦。能听到答案的只有我们三人,如果你想道歉,就不要欺骗我们,也不要欺骗你自己。”
欺骗是绝对行不通的,渐近线的名字可以伪装,但作用不能伪装。模棱两可的答案好像也没有意义。相处的时间长了,对方总能通过渐近线的作用,总结出一部分特点,甚至发现渐近线的真名。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把真名告诉他,也没事。
“我的渐近线,名为,憧憬之力。”
慕正光满心疑惑:憧憬之力?这种力量听起来无害,但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做的却是坏事!每个人的特质决定了渐近线的类型,他的特质是憧憬,是偏向善的憧憬,还是偏向恶的憧憬?是偏向恶的憧憬吗?不对,渐近线的类型与渐近者的善恶无关。偏向善的力,可以用于做坏事,偏向恶的力,可以用于做好事。
“憧憬之力?”徐萦则沉思了片刻:从黎积源发来的汇报上看,为了对抗这个拥有憧憬之力的人,研究院派了三位中古者。由此可见,他的战斗能力不差。憧憬之力是情感方面的力,这种力的生效形式是让人产生情感、产生幻觉?若是太脆弱的憧憬,研究院无需派出三位中古者。
“对,憧憬之力,能让人看到憧憬的人事物。如果人们憧憬的人事物完全不存在,那这个人不可能走出憧憬……”
“停。你是否经常使用憧憬之力?你帮犯人越狱之后,有没有对他们使用过这种能力?”
“没有。我会带他们去他们憧憬的地方,带他们见到他们憧憬的人。”
这种做法的目的性太强,这让徐萦则想起了辅助变量。卢相羽做这些事是有明确目的的?不像。变量增加是一种很不明显的强化,即便人们知道了这种强化方式,也不一定会刻意增加变量。
“这么做对你有多大好处?”
“我觉得我憧憬的事物越来越清晰了。”
憧憬的事物越来越清晰了?如果此时徐萦则没有展开运行清除的域、没有大规模使用运行清除,如果她的体力没有消耗太多,她很愿意听一听对方憧憬的事物究竟是什么,她也很愿意打听一下对方的憧憬之力是怎么来的。
但是,这场噩梦即将破碎,在梦中的人即将醒来,她必须在这人醒来之前连接现实和梦境,以防对方起疑心。这导致她没有太多时间询问与渐近线有关的各种信息、各个细节。渐近线的名字已知了,渐近率和域半径,她也大致心里有数,对方的渐近线实体,汇报上也有,不过……
“把你的渐近线实体拿给我看一下。”
卢相羽照做了。渐近线实体不值得遮掩,这种东西藏是藏不住的,总得拿出来使用。
他的渐近线实体,是一张白色的网。
运行标注。
从此以后,当这张网出现在她在渐近域里的时候,她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你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你醒来之后,你的胳膊和腿都在。你的家人和室友会比你更晚醒来。”
徐萦则清除了卢相羽醒来的可能性,在短时间内,他都将保持昏睡状态。
“小同学,你有问题要问我吗?”徐萦则坐在椅子上,双眼微眯。她很累,累到几乎睁不开眼睛。
“有。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萦同学铺开诡异惊悚的“梦境”,她的体力在飞快消耗。比起他心头的那些无关紧要的疑问,对方的身体更重要。
“不用,我闭上眼睛和你说话就相当于休息了。”
“他能放弃他的兴趣爱好吗?”慕正光拿出沙漏,他让沙漏倒转,把力量传给对方。
“不知道。也许能,也许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如果他重蹈覆辙,我就让他陷入漫长的沉睡。”
“他的憧憬之力,对人们有害。”
“有害,但是只要他能及时收回憧憬之力,估计危害不算太大。我想,他有这样的兴趣爱好,是不是因为他做了这些事情之后,他的辅助变量增加了?”
“或许吧,即便辅助变量没有增加,他觉得他憧憬的事物越来越清晰了,这也是好处。金步摇代表的是思念之力,但这股力不能对自身使用。我怀疑憧憬之力也有同样的限制。能让别人陷入思念、能让别人陷入憧憬,但却不能让自己想起思念的人、看到憧憬的事物。”
“我标注了他的渐近线实体。我们不怕憧憬之力,但也得稍微防备一下,这是能影响心灵的渐近线。”
“嗯。”
(本章完)
第257章 一份简单的工作
沙漏倒转,徐萦则的体力逐渐恢复,她睁开眼睛,在那四人身上又用了一次运行清除,防止他们突然醒来。
慕正光问她:“我们要把卢相羽送去医院吗?”
“当然。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说他手和脚复原的事。”徐萦则有些为难,若是没有合适的解释,恐怕很难取得卢相羽的信任。
“无可奉告。无论他问谁,都告诉他无可奉告。他看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好。”
徐萦则让助理把卢相羽送到医院,此后她找了一位站长,让他留在办公室里盯着那四个沉睡的陌生人。
卢相羽醒来时,胳膊和腿都在,伤痕也在,那是一道极细、极浅的粉色的线。他认为那女生真是太不讲道理了,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他一定要报仇。但是在此之前,他不得不向她表忠心。他的胳膊和腿回来了,但他的家人还没有回来。
黎积源一直在盯着卢相羽。此人醒来后,他立即给院长发了条消息。
“那个让我昏迷的女生,是什么身份?”
“无可奉告。”虽然院长说的是与断肢有关的事全都无可奉告,但这人问的问题显然也在“无可奉告”的范畴里,他可以用同样的答案作为回复。
“是星主吗?”卢相羽并不是突然想到“星主”这个词的。从她的权力、她的能力上看,她至少是中古者,有可能是上古者,甚至是星主。
“不是。”手机铃声响起,院长的命令发来了。院长让他把卢相羽带回办公室,并帮他们买三张今天下午回到启川市的票。由此可见,卢相羽已经和院长搭成了某种约定。不过,他这样的人,会遵守约定吗?卢相羽会对无辜之人出手,他肯定也会随时违背约定。
院长的工作能力、战斗能力很强,但她毕竟还是高中生,她的阅历比不上成年人,她该不会被卢相羽蒙骗了吧?
“那个女生又给你发消息了?她是你的什么人?”
“你上大学的时候要是能有现在这么健谈,你也不至于找不到女朋友。”黎积源查过卢相羽的个人信息,不客气地说,卢相羽上大学时做了什么事,他比对方更清楚。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无可奉告。走吧,那个女生找你,你很幸运。你竟然还能活着。”
黎积源带着卢相羽回到办公室。
徐萦则让助理和站长先离开,之后,她再次使用运行清除。
她曾经清除了那些人苏醒的可能性和趋势,这次要清除的,是上一次运行清除的生效时间。
“你把告别的话说完,然后跟我一起到启川市,我给你一份简单的工作,你先从简单的事做起。”
“有工资吗?”
有工资吗?这人还真好意思问啊。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没找你收罚款就不错了,你还想要工资!
“没有工资。等你能做复杂的工作之后,再考虑工资。同学,我们先出去吧,把发挥的机会留给他。”
卢相羽的家人不知道他最近做了些什么事。他到二阶后就自己搬出去住了,又过了没多久,他开始在监狱游荡。
卢相羽帮助一些罪大恶极的人越狱,在越狱后送他们永远离开人世,顺便拿走了他们的一部分财产。这样的事,他做过很多次,但都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直到他对无辜的人下手。虽然他不认为那些人无辜,那些是必要的牺牲。
到目前为止,被卢相羽送走的约有两百人,这些人为他贡献了巨额的财富、巨大的满足感。这些财富、这些满足感都和家人无关,他的家人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他依旧选择对家人隐瞒事实。中古者的事,要在中古者之间解决,普通人掺和进来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帮助。
“老爸、老妈、老弟,我要去启川市了。她说没有工资,这是开玩笑的。我是中古者,我帮她做事,怎么会没有工资?对吧?她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帮她做事,所以把你们都请到这里来了,她没必要再坑我了。黄宗秋,现在找工作不容易,等我和那位大领导混熟了,我看看能不能让她给你找份简单的工作。”
未等这些人回应,卢相羽就推门而出,并且还把门关上了。
卢相羽看了看幽深寂静的长廊,觉得这里有点冷。
慕正光靠着墙站着,徐萦则站在门口,两人正在聊工作上的事。
徐萦则给卢相羽安排的工作是,养猫。在暑假之前,她买了四只小猫,是用来测试运行力的效果的。这些猫都被她放在老家,由爷爷奶奶帮她养。
“这么快就说完告别的话了?走吧,我给你找的简单的工作是养猫,养我家的宠物猫,共有四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