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萦则穿着浅色衣服满身染血回到家,看到光同学正站在门口等她。
她在心里小小地埋怨了一下:你就不能晚点来嘛?你要是晚点来,我洗个澡,修一修头发,再换套衣服,或者用运行力清除衣服上的血迹,你就不会看到也不会想到我的惨状了,当然,也更不会记住我的惨状。
慕正光第一次看到她受到这样重的伤,他心中紧张,语气匆忙:“你……”
他才刚开口,徐萦则就立即打断。
“我没事,轻伤,不用担心。你先进来吧,中午吃点什么?我们一起去。”
她说是轻伤,这话不假。运行清除和运行吸收的目标都不是渐近线,而是与渐近线有关的因素。消除因素,对手的渐近线会削弱,但这比直接削弱渐近线省力得多。
慕正光半信半疑:轻伤?你的发型都变了,不太像是轻伤。不过,无论是不是轻伤,我该做的都不能少,先跟你进屋,再做商议也不迟。
“烤鱼。”
“好。”徐萦则刷磁卡开门,“你先在客厅坐一会儿。我没事,衣服上的血不全是我的,不用担心。”
(本章完)
第66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
慕正光看到显示屏上标着五号赛场5月27日14:40,这是她第二场比赛的地点和时间。他想着还有28个小时,或许足够恢复了。
徐萦则到卧室拿了衣服,径直冲向浴室,这时她才终于有机会、有条件细致查看伤势。
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那个拿剪刀的对手,当真不简单。仅仅只是清除她的感知,还是太客气了。
人在最焦虑的时候会做什么?做什么的都有。仅以秋山赋本人为例,她做的事极不普通,她的剪刀也来历不凡。
2017年6月26日,秋山赋看了高考成绩,心灰意冷,拿起剪刀在手腕上划了几下。伤口不深,绝不致命,鲜血淌出,她没感觉到疼。从那一刻起,焦虑正式在她的身上留下标记。她从焦虑主线中得到与“回忆”有关的焦虑之力,可以说是一点也不冤。
长久以来,她深陷焦虑,摆脱不了,便逐渐“适应”。别人说她的坏话,她无感,可若别人对她说了几句好话,她便会困惑、为难。焦虑成了她的保护壳,这种情绪成为她的武器,两者相辅相成,不可分割。
与“回忆”有关的焦虑之力,对心灵有害。剪刀与风刃,对身体有害。伤心时有知觉,伤身时未必有知觉。
徐萦则照了镜子才发现身上共有五处大伤。脖颈的两道伤口,一大一小。后背、大腿、膝盖、手臂另有四处大伤,每道伤口都不止三五厘米。除此以外,还有多处小伤,数不胜数。不过,小伤已经结疤,大伤也不再流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足为虑。
身上的血腥气太重,闻起来有点想吐。这套衣服我再也不想穿了。用校服拼接出来的T恤和长裤,比一次赛就扔,有点可惜啊。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要不什么时候再给他做一套衣服吧?我的长衣服很费布料,可能要用到高中校服,但他的短衣服,再做两三套都不难。要想让衣服有更好的防御功能,不仅要把力量分在衣服上,还得找到有特殊性质的材料。就看能不能遇到合适的参赛者了。你能把别人的银钥匙、金步摇拿到手,我也能。
洗完澡后,徐萦则从化妆盒里取出小剪刀。
说是化妆盒,其实里面一件化妆品都没有。
盒子里装着发卡、发带、发圈、梳子、镜子、剪刀、指甲刀、钢笔、墨水、便利贴、备用钥匙,种类丰富,工具齐全。
徐萦则把参差不齐的头发剪了剪,不像刚走出赛场时那样凌乱。她想:和你出门吃饭,我不需要特意打扮,别人怎么看无所谓,可如果我自己看着都不顺眼,那就不好了。
慕正光在客厅里坐了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他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听见浴室里传来吹风机响的声音,心里猜测:你应该洗完澡了吧?你要是现在才洗完头,那……那我去把烤鱼打包回来在家里吃吧。
徐萦则穿着睡衣出来了。她的衣着打扮向来大方得体,特意穿睡衣现身,显然是“别有用心”:你一眼就能看到我脖子上的伤口,可如果你只看到了我脖子上的伤,你一定会多想。你会觉得这伤口好致命啊,离动脉太近了,我是不是遇到了一个特别可怕的人?但事实不是这样。所以,我穿一套短一点的衣服,让你能看清我膝盖和胳膊上的伤。至于背部和大腿上的伤,我现在还不想给你看。你和我达成的是共享渐近主线的约定,而不是共享人生主线的约定。
“嗨,同学,我好看吗?”此处没有别人,徐萦则不再刻意掩饰专属于她的女性魅力和个人色彩。
她一尘不染,穿着白色睡衣,袖口和裤脚处是一圈很深的松绿色。睡衣上有些闲散的图案,猫,蘑菇,松树,枫叶,雨云,雪花,草丛。短袖T恤大约遮住了2/5的手臂,下方是短裤,离膝盖还差两三厘米。
慕正光只觉惊心动魄耳目一新:我这么盯着你看是不礼貌的,而且,你还没有穿好所有衣服,我更不应该过于关注。但是我看到你,或者说,看到这样的你,就像久居黑暗之人见到烈光,舍不得错过这宝贵的机会,想尽力看清光的模样。
圆领稍低,露出锁骨。长发飘飘,稍微有点湿。清澈双瞳,近在咫尺。体态匀称,活力四射。肤色白净,笑颜安稳。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童颜永驻对你有益无害。
他怦然心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眷恋和爱慕,情不自禁地发出赞美:“好看。你受伤了。”
他看得很仔细,徐萦则还未指明伤痕,他就已经看出。
“嗯。五道大的伤痕,但是能给你看的就这三道。这场战斗太匆忙,我没有给你带礼物。在之后的战斗里,我会多注意。”
徐萦则不喜欢与情绪有关的力,但这股力量交给光同学必定绝妙。她非常相信这位同学:你有构造金步摇的经验,就算把一些看起来不那么友善的力交给你,你肯定也能很好地使用。
“礼物不着急。我先帮你疗伤吧!”
“谢啦。”
疗伤的过程似乎充满“暧昧”,徐萦则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子。沙漏压在她的身上,反转,直至金沙淌尽。
沙漏计时要半小时,慕正光打算去把烤鱼买来,等她起来了刚好可以吃午饭。
慕正光正要走,徐萦则喊住了他。
“你远程操纵沙漏,会不会更费力气?”
他停住脚步,回头应道:“这个没事,你在沙漏的生效范围内就好。”
“我治疗期间,你就不怕有人偷袭吗?”
“比赛结束后还有两天的会议,如果要偷袭,在会议期间下手会更容易。”
“我怕我翻身,沙漏掉在地上,影响效果。”
“不用担心。它可以悬浮。”
徐萦则想你这人还真是“死脑筋”,她轻笑着抱怨了一句“傻瓜”,随即用更委婉更柔和的语气请求道:“其实我是想让你坐下和我说说话,你别走。”
男生没有细想为什么女生喊他“傻瓜”,他受宠若惊,温和答道:“好,我不走。”
他挪来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第一个问题,请问我为什么要盖被子?”
“不盖被子会着凉。”
徐萦则差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同学,你说话得多用心啊!我已到二阶,怎么可能会因为不盖被子而着凉?我就算是泡在冰水里一天一夜,也不见得会着凉!我知道这个问题你答不对,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回答。我盖被子,原因不复杂,就是想遮挡一下。只是,我的想法很复杂,我直接说给你听,你未必能体会到。在我公布答案之前,还是先问你几个问题吧。聪明、善解人意的你,一定能从这些问题中看出我想对你说的话。
徐萦则毫不羞怯,她直击主题:“你对我有想法吗?”
“有。”
“理应如此。是好的想法还是坏的想法?”
“都有。”
“这也正常。坏的想法有多坏?”
“和别人一样坏。”
“不对,没有那么坏。好的想法有多好?”
“比别人稍微好一点。”
徐萦则迅速提问,是因为她知道答案。
女生问得极快,男生也答得极快,无需思考,如实回答。
徐萦则说:“不止一点,而是很多。”
她想:你是我看重的、我珍爱的人,且先不说你不会对我做“出格的事”,更何况我也不怕你对我做“出格的事”。我担心的、我顾虑的是以后的你会为今日的你拥有的某些想法而感到羞愧。别人在这种事上总是坚信“论迹不论心”,用于自我催眠、撇清关系,但你不一样,你会被稍纵即逝的欲念牵绊,觉得自己还不够美好。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能给你太多产生欲念的机会。你对我做什么都无关紧要,反正我们终究是会在一起的,但是,让你觉得困扰的事,我一定会尽力避免。
萦同学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慕正光逐渐明白为什么她要盖被子: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你想保护你自己,而是你想保护我。
“我知道了,你盖被子是想保护我。”
徐萦则闭上双眼,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很享受这时的心情,以及对方的温柔和体贴,可很快她就感到有些惭愧:为了得到这份心情、这份温柔,我把早就想到的答案藏了起来,这事做得有些多余。
她拉住对方的手,感受光的温度:“话虽如此,但我也确实想试探你一下。我有我的私心,抱歉。”
慕正光没觉得这是试探,为对方着想,在爱慕之中,哪来的试探?
他摇摇头道:“没有试探,不是私心。”
自此,徐萦则被战斗影响的心平静了下来。被子的事说完,她详细讲述赛场上的事,包括那三个荒唐的噩梦,以及不同寻常的破局之法。
男生坐在一旁专心聆听,但他并不“安静”,他常常补充、反问、夸赞、鼓励。即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也会等女生说完一句话、一个话题后“嗯”一声或点点头。
两人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乃至于正义观、婚姻观、家庭观、力量观、命运观,有了更多的重叠和融合。
金沙流尽,回归静止,慕正光收起沙漏。徐萦则换上长袖长裤。两人去地下一层吃烤鱼。
(本章完)
第67章 不见往事不见悔
慕正光和徐萦则是“幸运”的,但是倒在赛场上的秋山赋就没那么“幸运”了。基地地下一层有家大型医院,她在病床上醒来,心中满是怨恨。
第一、第二个故事取材于我身边的人,第三个故事是我以自身为原型改写的,更残酷、更压抑的故事不是没有,尽管我凭空编造未曾参与的故事,会给我带来同等的压力,但这点牺牲我还不放在心上。
然而那人能从三个故事中脱困,我给她编写再多惨剧也无法取胜。相反,这些故事在她眼中无疑是激怒、挑衅,一旦超过了某种限度,我恐怕不能活着离开赛场。
头被砸破只是小事,顶多休养半个月就能痊愈。这场战斗的最惊骇之处在于,虽然我的渐近率和域半径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但与“回忆”有关的焦虑之力却实实在在地减弱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报仇!
慕正光和徐萦则的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比赛都没什么挑战性,无伤获胜。
5月28日20:00~21:20,决赛第五轮,总第十九轮。
去年,慕正光在第十九轮比赛中身受重伤,今年又到第十九轮,面对同样的数字,他刚上赛场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侯孟垄的渐近线名为:与血液有关的爆炸之力。
爆炸之力的原理浅显易懂:血液中的某种物质与空气发生反应,在极短时间内,释放出大量能量,产生高温。但具体的“某种物质”,难以通过现有的技术合成。
与血液有关的爆炸之力配上实体注射器,侯孟垄在赛场上的动作简洁明确,一清二楚,抽血、洒血,抽血、洒血,仅此而已。
侯孟垄挥洒热血,这让周序同颇为不悦。
他的每一场战斗,周序同都旁观了:别的选手能力繁复、技能多样,但危害性不大,对赛场的破坏有限。而你的爆炸是真的爆炸,每炸一次,赛场上就多一个坑。在第十九轮比赛里,给你安排一个十九连胜的对手,你就安心出局吧。
侯孟垄还算谨慎,他没有刚进赛场就抽血。他倚仗的是出乎意料的爆炸,而不是早早地把鲜血抽出来放在针筒里蓄势待发。
水母在赛场上方飘动。有了存在银匙,慕正光用不着再多费心思判断对手擅长近攻还是远攻。隔着一百多米用水母发动攻击,然后等待对方回击,近攻或远攻就一目了然了。
一道蓝色的细光从水母触手顶端骤然发出。这一击连蚂蚁都杀不死,但侯孟垄却吓得够呛。他慌不择路,连连倒退。蓝光从他身边掠过,他长松一口气。
慕正光面色凝重:你的远攻能力这么弱,竟然也能进决赛第五轮?那就说明你的近战能力很强咯。被你碰到,非死即伤,是这样吗?有点难办,但也只是有点,因为,金步摇打中你,我必胜。
侯孟垄有远攻能力。注射器的推力让他能够把血液运输到45米远的位置,即域半径的1/10。水母不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蓝光发出,保险起见,他选择躲避。
慕正光牵引水母使其离对手更近,又一道光束发出。我远你近,适合打持久战。你就慢慢躲吧,你躲过的光束越多,这场比赛就越漫长,我的优势也越明显。
这时的战况无疑是一边倒的。倒计时启动,第二只水母出现,此后又过了半分钟。
周序同没有旁观慕正光的任何一场比赛,但是,在给侯孟垄选定对手之前,他看了慕正光近几场比赛的录像。虽然慕正光也没有明确的远程攻击能力,但那人的“手”能伸得很长,侯孟垄输定了。
侯孟垄隐隐感到不对劲:我们都是二阶,二阶的实力如何我不是不知道。你操纵水母满赛场地追着我跑,这种离体的东西,不管是质量还是能量,都会让你的体力快速消耗。你耗费巨大,但你的攻击全都落空了?蓝光的速度比我快,你只要用心瞄准,不可能一次都打不中,除非是你有意为之。与其被你追着跑,迟迟无法靠近你,那还不如我反客为主,试试你这“意”究竟是什么意。
他朝着光的方向奔去。光落在他的衣服上,像日光,像灯光,没有丝毫冲击,连温度都很微弱。他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地“呸”了一声:你把光当成玩具,你的心真黑啊!
侯孟垄不再畏惧光,不再畏惧水母。他从胳膊上抽血,推动注射器,直冲向对手。
远超音速的致命血线被空气搅成一张红色的大网,慕正光意识到大事不妙,太快了,无法躲避!
千钧一发之际,他掷出沙漏,召出步摇,并用飞快转动的风车轴心砸向步摇。步摇受到重击当即解体,效果大减,但它获得了难以想象的高速。
步摇后发先至,击中对手。
鲜血炸弹的主人陷入沉寂,但炸弹却如期爆响。
沙漏与血网碰撞,在火海中熔化飞溅。
高温气浪滚烫厚重,热火炙烤发肤焦灼。
二阶渐近者的元素支配仅限于自然元素,对手缔造的火与热不在慕正光的支配范围里。炽烈的热风让慕正光身体发烫,他想:幸亏挡住了一部分血液,倘若血液在身上炸开,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存在清除,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