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徒弟下山许久,在外面新学了些小本事,但也没落下本门的功法,想请师尊替我把把关。”
“善。”
杜静秋手持长剑催动术法,周身灵气化纳入身,金丹修为尽数显现。
刚强在外,内含阴柔之气;表露杀性,暗藏慈悲心肠。
身形随风声而动,剑势随雨停而止。
昔日初上凌云宗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也担得起一声杜师姐了。
“不错不错……”方连城虽然没有转身,但是以神识观瞧,口气中暗含着些许笑意:“新学的本事,应当是叫杏林回春正法吧?”
此话一出,倒是杜静秋变了脸色:“师尊!您……”
“八百年来苦修行,方能得道达天听。为师虽然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大高手,但青竹谷的法门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廖通明一向不愿参与纠纷,尤其是现如今中南与北五州的关系紧张,他们夹在中间不好做。现如今敢把这看家法门赠与你,想来是有事相求。”
在自家徒弟面前,方连城收起了平日里不着调的风格,一言一行都充满着为人师的严谨与博学,而他所料想的也与杜静秋所经历的差不多。
当杜静秋将自己应允青竹谷修复玉节青光竹的事情说出,原本想着师父会因为自己学了其他宗门的道法而生气,却不料方连城只是稳坐,没有半分恼怒之色:
“紫玉心法教汝化动为静,化繁为简,以自在之身衍周天之相,凭先天元神并后天识神,虽千般脉络但终归于心,灵台方寸之中,才是汝之根本,而非这心法衍生出来的剑术与掌力。”
“回来一趟,心性更加不屈,态度亦无焦躁,我为何要恼?”
“师尊,师兄他说我将来走医修一路更加适合,怕是不能将师门绝学发扬光大……”
“哈哈哈哈哈!”杜静秋还在羞愧,岂料方连城竟是开怀大笑,言道:“徒儿啊,都说年纪越大越是保守,可你现如今年纪轻轻,为何也变得如此迂腐?”
这一番话,让杜师妹有些茫然。
“求道求道,求的是谁的道?是你自己的道!我虽为你的师父,传你心法,授你绝学,但在追逐求道这个目标上,我只不过走在你前面一些,替你引一段时间的路罢了。”
“你所悟,必须是你所悟,不能是我帮你悟,一直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是成不了大能的,因为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人,亦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条路,否则为师为何会自创紫玉心法,而不是继承你师祖的凌云乾坤经?”
“自三百七十年前步入化神以来,心神已经许久没有突破迹象,我心知上限已然到此……但你却仍有无尽的可能性!”
“为师不希望你跟在我的后面,我希望你以师为鉴,以师门绝学紫玉心法铺路,然后踏出雄途!成为众修之上的杜真人、杜真君,甚至是……杜尊者!”
“我要你是杜静秋,而不是另一个方连城。”
在几个师兄师姐面前,方长老是小师弟,是那个无论年纪多大都可以撒泼耍赖没正形的小师弟。
但是在杜静秋的面前,他或许偶尔开过玩笑,但从来没有将自己徒弟碰上的任何一个问题当儿戏,而是出乎意料的耐心解答,可以说倾尽了自己的心血。
因为他现在不是师弟,是师父,是那个传道授业解惑之人。
若是尽不了责,方连城自认,无颜面对当初在恩师面前袒露心胸的自己。
所以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没了此前的慵懒与松弛,而是稳坐于蒲团之上,以毕生修为为指引以心血教训为烛灯,给初出茅庐道心未定的杜静秋上了极其重要的一课。
杜静秋此时早已不是盘坐在蒲团之上,而是俯身下拜,心中满是震惊自家师尊,今天是出乎意料的严肃。
但震惊过后,她的思绪便跟着活动了起来:
自己生于崇州杜家,父亲杜让更是化神境界的真人,在当地颇有威名,而自己出生时有万丈祥云为伴,几乎是生来高贵。
再后来,自己入了凌云宗,拜四长老方连城为师,得师兄肖铭看护,中南东南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对自己宠爱有加,从天材地宝到心法奇书从来没有缺过。
亏的是杜静秋一心求道再加上跟着肖铭长了见识,这才没有变得轻浮自大,甚至是盛气凌人。
但被如此千般呵护,说心中真的没有一丝骄傲吗?
‘我有父亲,有师尊,有师兄,还有诸多同门……’
但方连城的话让她明白一件事情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能帮你求道吗?
不能,在修行一途上,每个人都是独行者。
路怎么走,脚说了算,脚怎么动,心说了算。
这其中的喜怒哀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是杜静秋,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不管有多少人护着你多少人宠着你,但他们都没办法帮你得道成仙。
‘我只是杜静秋,也只能是杜静秋。’
群山细雨雾连天,恩师座下聆真言;术法为凭心做马,我命在我不在天。
“师尊,多谢。”杜静秋长跪不起,额头紧贴地面。
“我为师,你为徒,应尽之责,何谈‘谢’字?”
二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方连城给予自己徒弟一个恢复情绪的时间,而杜静秋的抽噎之声则持续了一刻钟才终于缓和下来。
听着师父暗含欣慰的语气,杜静秋只觉得师徒情从未如现在浓烈过,她抬起头颅看着师父的背影,轻声道:“师尊,可否转过身来,让徒儿好生看看您。”
“不必,你既然有所感悟,便足以慰藉为师。”
方连城没有转身,只是自顾自的扇着扇子。
“师尊,您这几日都不愿意见我,可是徒儿心性愚笨,令师尊厌恶了?”
“得徒如此,天下有几个化神的福气能比得上本座?莫要妄自菲薄。”
“那为何师尊不肯见我?请师尊转身。”
“心念相交,你我既是师徒亦是知己,不见面又何妨?”
“请师尊转身。”
“痴儿,为师虽然生得英俊,但也不必如此着迷……”
“请师尊转身。”
“在宗内修行,有的是时间见面,何必急于一时?”
“师尊,您的脸好像肿了。”
“逆徒!”
方连城一个大跳跃起,背对着杜静秋怒道:“何敢如此污蔑为师?!”
“师尊,徒儿虽然在您背后,但轮廓还是分得清的,这明显就大了一圈。”此时的杜静秋已经彻底放弃了委婉,选择直接指出自家师父的问题。
确实,虽然方连城一直背对着自家徒弟,但杜静秋的眼力见,在经历过感动之后,只是稍微瞟了一眼便看出了方连城的不正常。
就自家师父那性子,尽管在自己面前一直严肃正经,但放外面要是挨揍也挺常见的。
这宗门内,除了老宗主齐仕方,有那个实力和辈分揍方连城的,很明显只有那么几个。
“师尊,这是被打的吧。”
“与你大师伯二师伯无关,为师这是前几日修炼出问题憋肿的。”
“我还没问被谁打的呢师尊……”
“……”
在经历了一刻钟的沉默之后,方连城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转过了身躯,露出了肿大的头颅以及紫黑的眼眶。
按理说,化神期受到的伤害可以迅速恢复但架不住对面修为比自己高好几个小境界。
连走几步迈下台阶,看着杜静秋那眼泪汪汪的乞求眼神,方连城终究还是心软,向她讲述了议事堂内四大长老关于罗溢一事的商讨,以及最后齐老宗主拍板定音的结局。
讲完后,方连城特地表示:
“徒儿,此事对其他人切莫说起,尤其是你师兄肖铭。”
“师尊放心,我绝不会将此事告知肖师兄。”杜静秋拍着胸脯保证;
第246章 入门大典筹备
“嗯,方长老被大长老和二长老打了一顿,因为点啥呀?”正在撸串的肖铭疑惑的问道;
作为四长老方连城的亲传弟子,杜静秋同学十分坚定的贯彻并落实了自己的承诺,对肖铭绝口不提,而是在聚餐的时候当着肖铭的面对旁边的叶擎天“小声”的说出了这件事情。
当肖铭发出疑问之时,杜静秋则立即表示绝对不是因为谁收罗溢为徒吵起来的,宗主也绝没有说罗溢有师承。
“啊?我已经有师承了吗?”此刻的罗溢有些疑惑,而傅言倒是看得明白,提醒道:
“宗主所说的师承,大概率就是师兄。”
“说白了,我与杜师妹皆承继了师门的神通绝学,傅师弟虽然没有拜师,但内门弟子都算是薛师伯的记名弟子,因此也算半个徒弟。”叶擎天饮下一杯神仙醉,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笑道:
“可唯有罗师弟,一身修为皆与凌云宗无关……师弟,若是让你在宗门内选一位高人拜师,你会选谁?”
面对这个严肃的问题,罗溢却并没有怎么犹豫,应声答曰:“我想拜肖师兄。”
“为何呢?”杜静秋眉目慈和。
“这……”初一听有些茫然,但不过片刻,罗溢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待在别的大修身边,不自在。”
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哪有那么多的想法,对于罗溢来说不愿意拜其他人为师的原因其实就一个不自在。
纵然他现在已经没有初入人世之时的那份怯懦与自卑,在肖铭助他破除心魔之后整个人也开朗了许多,几日内与外门弟子的交流也都十分正常,最多也就被人评价一句“文静”。
但若是让罗溢在凌云宗各个化神之中选一个的话,那他宁愿舍弃这个机会选择肖铭。
而肖铭的回答也很简单:“既然待在别的大修身边不自在,那就留在我这吧,现如今师兄好歹也是个外门长老,辈分方面倒也不差什么”
“既如此,我是不是该改口叫师尊了?”罗溢笑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名头我还是担不起的。”肖铭摆摆手,神情自若:“我还是更喜欢被人叫师兄,显得年轻些。”
“长兄如父啊”傅言饮下一杯酒,感叹了一句。
“可别,我年纪轻轻的,只想当哥不想当爹。”
……
日子一天天的过,肖铭这边虽然看上去悠闲,隔三差五和几个气运之子吃饭喝酒谈天说地,但肖大少明白,这可能是自己近几十年来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了。
而在这段期间,讲法殿的诸位执事也在方连城的调度之下逐渐筹备好了入门大典所需的一切物品好仪式材料,倒也算是轻车熟路。
除了入门大典,薛长老正在拟定的外门弟子升入内门的晋升名单也颇受关注,而外门对此的关注则更甚于新弟子入门大典。
外门弟子虽然许多人对内门有着不满的心态,但当轮到自己能上内门时,心中大多还是喜悦的。
进内门就代表着自己的天赋与努力得到了宗门的认可,在前途上远超普通修士,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内门弟子的每月的灵石供应由中品灵石换为上品灵石,允许前往各个门房帮忙(偷师),药材和法器的配给也比外门升上去了一个档次。
而那些长久待在外门无法突破,次次晋升都没有自己的老外门弟子,有些选择去分门混口饭吃,有些心灰意冷的则选择以云游弟子的身份持令牌下山,将自己的灵石向宗门兑换成凡俗中的银钱。
拿着这些银钱,这些止步筑基,寿元还剩几十年的外门弟子不必再苦熬苦修,而是可以在凡间安心做一个富家翁,享受着衣食奢侈美人相伴的生活,这辈子也不算白来。
对于这些弟子,如果对凡人动用灵力或者丢弃令牌,则宗门会派人下山调查,但若是没有动用灵力伤人,宗门通常是不会打扰这些归隐凡尘的低阶修仙者们的。
内门外门,皆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对于那些尚未入凌云宗的弟子们来说,能入中南六州最大的宗门当弟子,那是何等的福分?
距离凌云宗山脚下的二十里处有一座小镇,说是小镇,但镇子里的建筑一座比一座精致漂亮,集市贸易皆繁荣无比。虽然比不得朱门,但也算是高门大院了这里的住户,都是凌云宗弟子们的家属。
哪怕之前穷到叮当响的家庭,只要被凌云宗下山寻才的执事们看上,根骨足以上山,哪怕只是外门,其在山下的亲属此生便算是衣食无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如此。
而镇子内除了原本的住户外,还聚集了新的一批尚未入门的外门弟子,他们当中有些是练气五重练气六重的弟子,有些则是已经步入筑基的少年。
虽然境界不一,但根骨都属上乘,皆是过了层层考验之人,否则岂能如此轻易的入凌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