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平静语带讽刺,“是啊,但不过建立了一个存在了两代人的王朝。你若想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坏我之心境,未免想得太容易了。”
“若心境这么容易被破,证明天道安排的厌胜之人也不过如此。到了现在,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我这般有恃无恐的原因,是徐天蛟不会成为我的敌人。”徐凤年正式回身,澹台平静身材高大,较之徐凤年也不是见逊色,二人也仅是平视。
澹台平静作为人间练气士硕果仅存的大宗师,银色双瞳看到此时月光下如谪仙人般丰神俊秀的徐凤年,也不由心下一惊。
徐凤年未理会澹台平静的惊异,语气平淡地说道:“自诩代表天道,那就让我们回归最初天人局,同样也是黄龙士的局。”
“春秋九国,离阳赵室灭八国收为一国,与北莽南北对峙,这是天界的那些仙人们认可的格局。”
“但如果一方休养生息短短二十年,便能一统天下,王朝版图还要远远超过大秦鼎盛时期,然后天下苍生最少获得百年承平,这可就有悖于他们收割人间气运的初衷了。”
“所以,在他们的计划中,我徐凤年,所谓真武大帝在人间的转世。哪怕能够成功世袭罔替,也应当死于凉州关外,死在草原战马铁蹄之下。”
“在天人棋局中,陈芝豹,姚简和叶熙真三人以及吴起,这四人,都是重要棋子。尤其是陈芝豹,作为青帝转世的他,更是重中之重。只要我死,北凉铁骑将交由陈芝豹,他坐镇西北,与离阳北莽三足鼎立,三方逐鹿天下,战火不休。而这战火,正可供天人从容钓取人间气运。这也是谢观应作为青帝棋子的作用,他自以为能够拿下天下的愿景,其实也不过是推动这场天人棋局的棋子。”
“棋至终局,离阳赵室国祚能够继续绵延一百多年,在这期间,北莽草原将会陷入内讧。在北莽女帝死后,皇室宗亲耶律东床加上外戚慕容宝鼎和军方方面的代表董卓,亦是三足鼎立,内战不止,大伤元气。”
“未来,陈芝豹将会两次主动出击,第一次北征草原,一路打到北莽王庭腹地,却受困于天寒地冻。的天时,无法一锤定音,在迟暮之年选择攻打离阳,后者却派遣使者前往草原,以割让蓟州的巨大代价请求草原出兵袭扰陈芝豹的凉州后方,陈芝豹最终仍是兵临太安城却无法攻破,遗憾退兵,再无夺取天下的可能。离阳皇帝赵篆也在壮年和晚年分别率先对北凉进行两次大战,无果。离阳输而不至于覆国,北凉赢却输掉大局,最终陈芝豹一手打造的北凉王朝三世而终,退出争霸阵营。”
澹台平静感慨道:“这场天人之局,果然宏大。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这场局已然随着雁王的插手,彻底失败。”
“意义,哈~”徐凤年轻笑一声,“雁王不需要意义,他的目的是让游戏继续下去。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当你回首时,你会发现许多你曾忽略的东西。”
澹台平静恍然大悟道:“这也是雁王能够拆散黄龙士之局的原因。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天人之局的目的。所以,才让曹长卿提前由儒道转霸道,让傲笑红尘指点姜姒,让北凉赢下那场凉莽大战。”
顺着徐凤年的思路,澹台平静想明白很多,“而随着雁王的强势崛起,陈芝豹接手北凉三十万铁骑遥遥无期,只能退而求其次,投靠离阳。借剿灭西楚之机,重现昔日赵长陵为徐骁策划的划江而的设想。而谢观应的死,不只是因为中了雁王之计,还有陈芝豹的暗中授意。陈芝豹早就与他貌合神离。青帝以他为棋子,陈芝豹则是借他之手,吸纳气运,成就儒圣境界。从始至终,谢观应在这场他自以为的局中,都是小丑一般的存在。”
想明白一切都澹台平静,冷笑道:“大奉王朝的开国皇帝,以谪仙人之身投胎转世,确实当得起五百年不世出一说。”
徐凤年笑问道:“澹台平静,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是哪位谪仙人转世呢?
秉性一向接近天道无情的练气士大宗师,仿佛是被触及了逆鳞,破天荒地勃然大怒,厉色道:“放肆!”
一座渡桥,自成一方天地,以澹台平静出神入化的天人修为,将某处化地为牢,却是十分的轻松。
对于大怒的澹台平静,徐凤年悠然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宗主入吾北凉,可是获利不少。”
澹台平静也随之一笑,“机关算尽,想要坏我心境。你所依仗的,无非是北凉地利。有这地利在,我无法出手,徐天蛟也无法出手。但你不可能一直留在北凉。离阳、西楚皆是北凉的大敌,身为北凉王的你,终究到亲临前线。”
(本章完)
第1107章 凤雁之翼
“机关算尽,想要坏我心境。你所依仗者,无非是北凉地利。有这地利在,我无法出手,徐天蛟也无法出手。但你不可能一直留在北凉。离阳、西楚皆是北凉的大敌,身为北凉王的你,终究要亲临前线。”
“一旦如此,必死无疑。”
对于澹台平静的话,徐凤年说道:“你南海观音宗传承数百年的古井不波,若如此轻易便破了,那观音宗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澹台平静,说出此话,你已然落了下乘。”
不知从何时开始,徐凤年的声音越发低沉。
徐凤年突兀问道:“李义山与赵长陵被誉为徐骁的左膀右臂,你认为他们二人之间的有何区别?”
明白徐凤年趁此机会,要与自己纵论天下谋士,澹台平静有意说道:“赵长陵极善阳谋,有着辩才无碍,机变无双的美誉。所谋者,无有不中。反观李义山,虽善长谋,但对内,未让陈芝豹对北凉归心,造成北凉一定程度的内耗。对外,离阳与北凉关系恶化。北莽更是视北凉为眼中钉。若非雁王横空出世,此时的北凉,属陈属莽,尚未可知。在外人看来,李义山不如赵长陵,在那场春秋国战中的诸多谋士里,是垫底的存在。”
徐凤年评价道:“嗯,懂得用他人的说法,来掩盖自己真实的想法,你比连坐井观天都不如的谢观应要强上不少。”
澹台平静自然听懂徐凤年的意思,说出了自己真实的评价,“毒士李义山,实则最有情,不管境遇好坏,地位高低,命途福祸,在李义山内心深处,始终愿意对这个世道,怀有善意,对人心,选择信任。而赵长陵则不同,因为自身早年的遭遇,他不相信人心。所以是他选择陈芝豹,而李义山选择你。”
澹台平静用她那银色的双瞳盯了徐凤年一会,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看来,李义山也选错了。”
徐凤年面上笑容不改,但声音却是越发低沉,又附有磁性,清晰无比,为何选错了?”
澹台平静平淡地说道:“你已如雁王那般,沦入了黑暗。虽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或许是那场凉莽之战中,或许是徐骁之死,或许是在与高树露一战后,离阳的那道圣旨。但你终究沦入了黑暗,如雁王一般的黑暗。”
“这就是你下定决心,要与成为我厌胜之人的原因吗?”徐凤年未否认澹台平静地说法,而是开始自顾自的点评起赵长林与李义山,“赵长陵出身春秋第一等的豪阀,这个身份,让他哪怕是在同时代的各国君主将相公卿面前,都能被奉为座上宾。所以,他才能在一次次奉徐骁之命的出行中,总能够无往不利。以至于这让徐骁麾下有些读书人,都产生了一个错觉,谋略决断两事,赵长陵都可一肩当之,完全不用寒士出身的李义山费心。但真是因为这出身,也造成了他本身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而这个缺陷,与如今离阳的那班庸才一样。”
“反观李义山外儒内法,以霸王道杂之,这才是徐家建制成军的根脚所在,使得徐骁能够在春秋战事里经得起一次次战败的根底。归根结底,赵长陵不过是徐家铁骑的面子,锦上添花。李义山才是北凉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在为徐骁雪中送炭。世人只道李义山不善阳谋,却不知北凉若无李义山在,这三十万北凉铁骑甲天下,早已分崩离析,或是早已为他人作嫁衣裳。”
澹台平静道出答案,“这个缺陷,就是民心。”
徐凤年说道:“徐骁的人生,可以分为两段,封王就藩西北边陲,就是这道分水岭。在此之前,为离阳赵室老皇帝赵礼卖命效死,马踏春秋诸国,将他们都扫入历史的尘埃之中。在此之后,徐赵两家积攒多年的香火情所剩无几,赵在夺嫡大战中胜出,新君在登基之前便前朝第一功臣早有心结芥蒂,徐赵两家开始形同陌路,张巨鹿的庙堂登顶,拉开了朝廷对北凉边军进行隐秘围剿的高峰,科举上对北凉士子进入中原官场设置门槛,任用顾剑棠嫡系蔡楠和淮南王赵英双管齐下,携手掣肘北凉,最终让连同徐家在内的北凉道百姓,一起成为非我族类的存在。在中原西北偏居一隅,几乎不被中原士族视为吾国吾民。”
“说来可笑。作为离阳最强大的力量,离阳朝廷从始至终都将北凉这个离阳的边关壁垒视为心头大患。徐家铁骑作为战力犹胜两辽边军的边关砥柱,竟然从未获得过中原的财力支持。赵室所埋下了广陵江叛乱的祸根,虽说暗中推动西楚复国,勉强达到了削弱藩王和武将两大势力的目的,但是战事进展之不顺,离阳国力折损之大,已经然远远超出了老首辅张巨鹿生前布局时的预期。西楚南下灭了诸王中实力最强的燕敕王,从而实力大涨。离阳朝廷上的那帮庸才,完全无法如张巨鹿在般,掌握局势。甚至,将张边关逼入西楚。而这失算,将成为了离阳致命的失误。”
澹台平静指出道:“这其中,有雁王的手笔。无论是姜姒的成长与张边关的军略,都太出人意料了。”
徐凤年摇头道:“姜姒与张边关,这二人只是助力,而真正造成这种局面,从始至终都是离阳本身的原因。离阳赵室,自以为收拢天下士人之心,便可以为所欲为。殊不知,供养他们一切的基础,是他们所谓大局之下,牺牲的累累白骨。”
徐凤年肯定了黄龙士的才能,“黄龙士确实惊才绝艳。他所布的局,连天人都以为是万无一失。但自以为万无一失,往往是万一有失。复杂的问题,会有简单的答案。有了简单的答案,自然要用最简单的方式破解。”
说到此处,徐凤年再问道:“现在,你还认为,紫薇大帝的目的,是在保住北凉的情况下,除掉我,成就霸业吗?”
(本章完)
第1108章 始皇帝
不待澹台平静回答,徐凤年进而问道:“不知你可曾想过,北凉配合紫薇大帝,快速统一天下,斩断天地连接,人间便无浩劫之虑这个可能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澹台平静明显被徐凤年此话惊到了,连忙矢口否认。
为将这个荒缪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来,澹台平静说道:“天下气运有数。即使你愿意退,但你终究占着北凉一部分气运。不死,徐天蛟无法成为北凉真正的主人,收拢天下气运。”
徐凤年闭目问道:“宗主,可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
澹台平静不解其意,“破绽?”
“太直接了。”徐凤年此时的声音,已经低沉地与雁王一般无差,“表明恶意,也是释出善意的一种。”
“我之前就说过,一旦明白对方的意图,那他接下来的动作,在你眼中,皆有迹可循。纵使不坏好意,也可以用着直接的恶意,推测出接下来到动作。未来,北凉会兵发北莽。想必此时天人们,已经在为北莽的助长声势。”
澹台平静承认道:“北凉太强了,强到已经严重到影响局面。不过他们不敢与紫薇大帝正面交锋,赵凝神当时请下龙虎山初代祖师爷,在春神湖与你一战,也是一种试探。而事实证明,纵使是真武大帝,在天道之下,也无法发挥全力。”
徐凤年负手而立,一派从容,“宗主想必现在已经认为我底牌尽显,天人也想出了反制的方式。”
澹台平静微笑道:“我之前就说过,其他人都可以当皇帝,你不行。紫薇大帝是因为自身命格的特殊,青帝是皆天人之手。坦白说,与天下人为敌,撑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徐凤年说道:“宗主才是。你南海观音宗入我北凉,难道想要如谢观应一般愚蠢吗?”
澹台平静沉吟道:“你并未与谢观应照过面?”
“也许,我见过他的愚蠢。”徐凤年的话,模棱两可。
“徐凤年,我真佩服你,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仍是这般淡定。我很好奇,你的依仗,到底是什么?”澹台平静望向徐凤年,面露讽刺之意。
“宗主终于问到了这最至关重要的问题,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徐凤年说道:“我的依仗,是一个问题,仙界之下,人界之前,真武大帝的前身,是始皇帝,但始皇帝的前身,又是谁呢?”
“始皇帝的前身?”徐凤年的问题,在澹台平静终年古井不波的心境,再起万丈波澜。
世人只道始皇帝先在人间称帝,死后又以此尊为天上真武,不仅代紫薇执掌北方天庭,而且执掌半数兵戈。
这也是青帝与赤帝嫉妒真武大原因。
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竟能在死后,凭借人间之尊为于天界升格,与自己等天人并列。
要知道,即使是青帝,也是在顺应天道的情况下,转世为大奉皇朝的开国皇帝。
始皇帝能够成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一统中原的皇帝,那他的前身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不光是遍寻典籍,无人能知。
而天界的天人们,对于这个问题,竟也是不知。
堂堂神州第一位皇帝,大秦王朝的开创者。
八百年过去了,人们对他的过去,仍是知之甚少。
这位南海观音宗宗主,终不负往日淡定之色,向身前的北凉王问道:“徐凤年,大秦始皇帝的前身,是谁?”
大家好,我是水字数的分界线-
遥遥北凉祭,迢迢天下路。
今日之北凉镇灵歌,在北凉新王主持下,除了恢宏悲怆苍凉之意外,竟还多了几分气吞天下之豪迈。
“北凉参差百万户,其中多少铁衣裹枯骨?”
“功名付与酒一壶,试问帝王将相几土?”
“山上走兔,林间睡狐,气吞江山如虎。”
“珍珠十斛,雪泥红炉,素手蛮腰成孤。”
“十万弓弩,射杀无数。百万头颅,滚落在路。好男儿,莫要说那天下英雄入了吾觳。小娘子,莫要将那爱慕思量深藏在腹。”
“来来来,试听谁在敲美人鼓。来来来,试看谁是阳间人屠?”
…………
北凉王徐凤年,一身北凉制造局新制白色王服蟒袍,腰悬凉刀制式的春湖刀,额间一抹艳红,天人之姿尽显。
煌煌北凉镇灵歌,道尽北凉一路走来那无数谋臣良将的忠肝义胆,也道尽了那些壮阔之下无悔的牺牲。
北凉一曲尽,将士回营,百官回衙。
徐凤年在褚禄山的陪同下,返回清凉山下的一处小院中。
打开房门,赫见无数灵位排列于高处。
三城六关两百堡寨死战者的牌位…河谷戊堡,鹿尾巴烽燧,主帅司马真铭、副帅郭熙及十名下属战死之牌位…幽州卧弓城主将朱穆、副将高士庆及六千尉卒牌位。
褚禄山守在门外,徐凤年恭敬地点上一柱清香,洒上一壶清酒。
祭典完后,徐凤年步出房门,却见再熟悉不过的一袭白袍,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白狐儿脸去而复返,双手按在左右腰间的绣冬春雷之上,脸色虽然淡漠,但是那种如临大敌的无形气态,泄露无疑。
这位十八停之后身前无天人的武道宗师,能够让此人如此郑重其事地谨慎对待,自然不是关系还算不错的徐凤年。
而是远道而来的白衣兵仙,看似随意背着大小两只布囊,一只藏枪杆,一只藏枪头。
枪名梅子酒。
似乎是感应到这名儒圣的来到,北凉二郡主拿着赤螭来到。
力大无穷的徐龙象骑着黑虎来到这处小院。
一时之间,这处属于北凉王小院,高手云集。
白衣人看着院内供奉的齐当国的牌位,似是自言自语道:“齐当国在领兵出征之前,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说以后他万一战死了,就让我抽空回北凉看看,在信上他还傻乎乎希望我能够为北凉效力,说做兄弟的,没有迈不过去的槛。我收到信后就知道齐当国的‘万一’,十有八-九会成真,所以破例回到这里,就是想着能够让他别真死了……”
(本章完)
暂休一天
暂休一天
今天夜里边发烧,嗓子痛,头痛,今天休息一天。
(本章完)
再休息一天
再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