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风吹过来。
寒气逼人。
如刮骨刀。
将人身上一点热气都刮走,若是修行不强,或者穿着单薄衣服的僧侣,能够在夜晚被活活冻死。
就算如此,远处草场竟然也有绿意茵茵,周围的山上也充满了绿树,绿植。
直到再往南走,越过了那白的发亮的大雪山,就会见到石山。
上面寸草不生。
裸露在外面的石块,是无生机的铁色。
就连路面,都是碎石和泥土混合成的铁黑色,呼吸一口,会感觉自己嗓子里面都进去了土。
那属于中部州府,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东西南北中的中部第一大寺的地盘,只不过要去那里,还要通过一个极其可怕的无人区。
就算是主持尊者,等闲都不会穿越无人区。
那太可怕了。
一行马队行走在密法域外的道路上,走在最前面的,自然就是这一次行动的主人,来自于无尽白塔寺的主持尊者。
他的手里,拿着一件代表空性的扎玛如,拍动之间,周围的黑暗似乎都在退散,永不停歇的扎玛如,指引着马队的道路。
在夜晚的行动之中,他的声音,领头护法上师的声音,同伴的声音,皆不可信。
只有听从扎玛如的声音,才不会被一些别的东西吸引到外面去。
在主持尊者身边的智云看到了这件扎玛如,感觉自己身上,寒气都有些冒了出来。
和周围的寒风盘踞在一起。
如一座弃尸林一样的寒冷。
这件扎玛如,是以高僧的皮做成的,里面是两位高僧的颅骨,代表“至高至性”。
每一次拍打起来,都是空性无常。
似有高僧在念经。
上面还镌刻着只有主持尊者才理解的密咒。
不清楚密咒的作用。
很可能是可以用以降服外道、厉诡的密咒,每一次敲动,就是一次咒密的响动,是一次经文的流转。
就算是遇见了外神,使用此法器,也可以以佛法之精妙,降服对方,只不过这些高僧的皮肤,来历都很统一,都是当年欲要剪除掉主持尊者的僧官。在主持尊者学成尚未,打算收回所有权力之际,他们打算对不听话的主持尊者下手,结果第二天就圆寂了。
身体自愿被做成了法器。
主持尊者的嘎巴拉碗,历来都有“传承器”,只不过主持尊者更加偏爱自己制造的那一个。
这些法器的主人,智云都见过。
在他还是黄衣学经僧人的时候,他就见到那些红衣大僧侣。
他给了扎萨的那一串嘎巴拉念珠,其中一颗念珠就是这里一位僧官的眉骨做成的,他们这些人乘坐的坐骑,无论是高头大马,还是眼前主持尊者坐着的白象,都是他们降服的厉诡,化作的种种模样。
其中马就是吉祥贵重之物,白象则代表了大慈力,更有可能代表主持尊者修行的秘密本尊。
那一只白象如一件上好的瓷器,行走在黑暗之中,无光自有光明逸散出来。
也就是主持尊者敢在黑夜冒险出来。
其余的人在黑夜出来,大多都是有去无回。
或者更加危险一点。
出来的和回去的人,并非同一个。
主持尊者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对身边的智云上师说道:“你可看清了那孩子手持的印记?可确定就是北边的第二等家族?”
智云上师恭恭敬敬的说道:“尊者,的确如此,上面还有那位僧侣之密咒留言,一切都所言不虚。
那名叫做扎萨的学经僧,的确是那第二等家族的仆从僧,他手持的密咒,是平赞金刚寺之中,索玛战神咒,在那之外,是白金刚神咒。
还有名字,是卓格顿珠上师的僧俗名字,以及为他灌顶的尊贵大上师的名字,他家族之中大父、父亲的名字。
所有之物,皆无可疑。
扎萨的确是这家族的仆从僧,并且属于卓格顿珠,地位极其尊贵。”
主持尊者没有再说话,他朝着周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的周围,出现了诸多的影子,这些影子没有实体,但是他们就此存在,并且一直盘桓在了马队之外,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想要贴在僧人的影子之上,代替僧人。
好在现在,所有僧侣都未曾携带火把,只有月光照下。
影子都在一面。
他带来的僧侣,都是寺庙之中的护法神和朵多僧兵,自然有护法上师前后驱马,保护其余人安全。
僧侣持咒前行,智云上师忍不住说道:“尊者,最近寺庙附近的厉诡,又多了许多。”
主持尊者说道:“何止是寺庙周围,不管是北向南,还是从南向北,上一次尚未迁徙过来的土司,亦开始驱赶着自己的牛羊和奴隶,朝着大鹏栖息之地而去。
我也收到了许多村子的信件,他们愿意归顺于本寺,只求在他们村子的小寺之中,请上师常驻扎,他们愿以子女、牛羊、酥油、糌粑等物供奉,只求佛法安宁。”
主持尊者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前一亮。
勒住了白象。
马队也停下来了动作,他们仰头去看,就看到不远之处,原本被封锁的噶其拉官寨大门,豁然洞开,在其中,居然传来了男女的声音。
在里面,似有一个未穿衣服的女人,在里面若隐若现。
就藏在大门后面。
月光之下,她充满了一种令人刺激的原始欲望。
看了一眼,马队之中有的僧侣就开始躁动不安起来,连带着他们胯下的厉诡,都开始不安宁了起来,智云上师也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感觉到这里的时候,他立刻就低垂下目光,口中默默念咒,强行压制下去了他心中的歪念。
心中凛然。
这是厉诡!
“扎萨告诉我,他离开官寨的时候,细心的关好了门。”
智云上师快快的说道,却发现主持尊者并不惊讶,但是最早看到了那女人的僧侣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咳嗽了起来,主持尊者再度晃动自己的扎玛如。
在他的意藏之中,忽然火焰炽盛,如十方大火,要烧干所有的不“静”,在他的身上,那护道之火如真灵一般,顷刻之间席卷了整个官寨!
那官寨之中的“女人”,立刻就化作了一缕黑烟,连离开的时间都没有。
不止如此,那火焰还顺着白象的四根脚落在地上,顺着地面而下,燃烧在了他身后的那些僧侣身上,将他身上的那些“疫气”,一扫而空。
“走吧,进去吧。”
主持尊者说道,“叫我们看看,噶其拉这个外道,到底勾结了什么外神渎佛!”
第17章 勿要紧张,我来助你
跟在主持尊者身边的是智云和主持尊者的管家僧。
主持尊者的管家僧负责总理寺庙一切事务,就算是仓禀长老,也须将每一年的日常用度,在特殊的时间之中分成两份,将一份给这位管家僧观看,没有管家僧印章,不算审核完毕。
且,管家僧对于这些财富,都有再分配的权力。
他就是寺庙之中主持尊者的眼睛和嘴巴。
许多事情,都是先经过管家僧,再经过主持尊者,主持尊者亲自为他加持密咒,施行四灌顶,教他秘密本尊。
管家僧看了,就相当于主持尊者看了,管家僧说了,就相当于主持尊者说了。
他就是“寺中僧宝的掌管者”,是主持尊者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也是主持尊者掌握寺庙的重要一环。
号称是“过目不忘的天生书记官”。
跟在了主持尊者之后,进入了官寨之后,他很快就找到了所有可能存在财富之地,开始带着僧侣们寻找证据。
骑着白象的主持尊者并不负责这样的搜刮行动,他只是来到了碉楼之中,拿出来了自己的碗。
开始默默的持经念咒,不再搭理周围的俗务。
这一只木碗上面已经开裂了,不过被主持尊者找了匠人箍住,这是他曾经带到扎举本寺的饭碗,所有的学经僧的饭碗都是一样的,都要随身收藏,每一次吃完之后舔舐干净,放在怀里。
从这种情况看,主持尊者看起来是一位念旧的人,他不舍得将此物丢掉。
坐在了碉楼的二层堂屋之中,立刻有僧众为他生起火来,将这里烘的暖洋洋的,也有僧人拿出来毛毯,盖在了主持尊者的身上,焚起供香。
整个堂屋,立刻就烟熏雾绕。
有人在楼顶煨桑敬神,也有人将经幡挂在了这碉楼四周,既遮住了这周围的寒风,也表明了这里人的身份,僧侣们成群结队,绝不单人出行。
关上官寨大门的,在官寨四处点起火来,叫周围都陷入光明之中。
所有僧众各司其职,自己做好自己的手边事情。
主持尊者坐在堂屋,在旁边的厨房里面立刻飘出来了炊烟。
叫所有僧侣安心。
有人先烧了一大铜壶酥油茶过来,主持尊者双手捧着茶碗,就像是在扎举本寺做学经僧一样,暖暖的喝了一口,他方才对着身边说道:“智云,那你看这一次扎萨和四大寺的护法做出了如此的功绩,应该怎么奖赏他比较好?”
智云丝毫不敢隐瞒,将自己做的事情对主持尊者合盘托住。
主持尊者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只是没有做的更好。”
他闭上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牧民,寸头都花白了。
若是没有人告诉别人,很难相信他就是无尽白塔寺的主持法尊。
他说了这句话,就不再说话,好像是忽然睡着了一样。
智云僧趴在地上,被主持尊者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遇见这情况,不敢有丝毫的大喘气,唯恐叫主持尊者不满。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叫主持尊者不满,主持尊者不说话,他也不敢呼吸,过了很久,主持尊者忽然像是醒过来一样说道:“起来吧,你做的也没错。”
智云僧从地上坐了起来,主持尊者说道:“只是苦了扎萨。
这样做,完全忘记了辩经场上的事情,这一回,明法他们吃了大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敢将气洒在我身上,自然会将气洒在这孩子身上,你觉得这孩子,是否能承受?
第六阶次第的‘善知识’,都未曾修得‘不动心’,也未曾加持密咒,学得三密。
所以每一次辩经,都罕有出现佛性破碎之事,但是少,并非没有。
今年,可能要见一次了。”
听着主持尊者缓缓的言语。
智云僧不敢说话,主持长者也不再说话,任由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动。
再过了一些时间,主持尊者说道:“还有几天,就是学院辩经的时间?”
“尊者,还有四天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