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你叔父在家的时候,都是他替我画眉。”
“害得婶娘这眉,总是画不好……”
姜婶嘴上说著埋怨的话,可眼中却是落下泪来。
“所以啊,只要他能活著回来,给我继续画眉。”
“他要讨个小的,我也愿意随了他的意……”
“真的!只要他能活著回来,他讨个十个八个,我都不带眨眼的!”
姜婉将婶娘揽入怀中。
“那咱家以后可就热闹了。”
打趣了一句,姜婉柔声安慰道。
“婶娘别哭,哭花了妆容,就真的不好看了。”
说著,又强调道。
“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姜婶闻言赶忙止住了眼泪,慌乱道。
“真的吗?妆花了吗?”
这世上的女子,大多不知道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
但那后半句‘女为悦己者容’,却早已刻入了骨髓。
姜婉听著婶娘絮絮叨叨地说了会话。
叔父的好,叔父的坏。
说她没用,这么年没能给姜家留个后,死后怕是也无颜面对姜家先祖。
说她不是善妒,只是不舍得将叔父分润给她人。
说叔父在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
说叔父不在的时候,她好像忽然就老了。
说……
婶娘所说的一切,都是关于叔父的。
或许她的世界里,也只有叔父了。
姜婉目光怔怔地看著婶娘。
这一刻的她,在婶娘身上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因为她的世界里,似乎也只有绍哥儿。
……
重新返回自己房间的姜婉,端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
理了理云鬓,挽起了发髻。
将早已剪好的粉色花子,贴在额间。
最后才将红布包裹的木钗取出,插在发间。
昏黄铜镜中的二八少女,一颦一笑,明媚而温婉。
本来做工粗糙的廉价铜镜,只因为倒映了她的影子,似乎便价值连城了起来。
姜婉看著铜镜中的自己。
她从来没有这般好好看过自己。
今日一看,忽然感觉自己其实也不差。
“这样的话,待会儿他就能第一眼看到我了吧……”
这般呢喃自语一声。
姜婉欢快地站起身,将那身显眼艳丽的衣裳换上。
一个回旋,一摆飞舞。
姜婉对著虚空施了一礼,俏皮笑道。
“妾迎郎君归……”
……
三日前,将军府传出消息。
大军已经启程南归。
按行程算,今日必然能抵达镇辽城。
所以一大早,无数道身影便蜂拥著走上街头,对著城门处翘首以盼。
姜婉和婶娘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
可到底是因为梳妆,耽误了一些时辰,等到的时候,顿时傻眼了。
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姜婉差点急哭了。
婶娘脸色也不好看。
毕竟她花了那么多工夫打扮自己,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背景板的。
于是面色一狠,当即断然道。
“乖囡,别急,看婶娘的!”
说著,便拉著姜婉一路横冲直撞,经过一番‘冲杀’之后,她们终于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被她这般不讲理挤开的一众妇人,顿时骂骂咧咧。
但姜婶何许人也?
论骂街,她自问从来没有怕过谁!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姜婶傲视四周,脸上写满了‘无敌’二字。
可下一刻,她便随后才冲身边的姜婉慌乱道。
“快看看我妆花了没?花了没?”
姜婉对于婶娘的勇悍,早已了然。
在跟身边一众女子一阵致歉后,看著婶娘须发散乱,木钗歪斜的狼狈样子,姜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刚上前为她整理了一番,可只整理了一半,便听得城外隐约传来一阵宛如闷雷的马蹄声。
来了!
回来了!
他们镇辽儿郎回来了!
“大军入城!闲人退避!”
“阻碍大军通行者,斩!”
“惊扰大军者,斩!”
“……”
听著城防营骑军在大街上的来回呼喝。
作为幽州军事重镇的镇辽城百姓,自然早就熟悉了这样的规矩。
所以对于那一个个肃杀冷酷的‘斩’字,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全都用热切、渴望的目光,望向了城门的方向。
唯有姜婶双目失神、目光呆滞地不断呢喃著。
“怎么会这么早?怎么会这么快?”
姜婉手忙脚乱的为她整理著,只是忙中出乱,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算了,婶娘,这样或许……或许更显眼……”
“叔父肯定能第一眼就看到你……”
听著姜婉有些心虚地言不由衷。
姜婶傻了。
而这时,隆隆的马蹄已经越来越清晰。
很快一众身穿黑甲、身胯高头大马的威武身影,便缓步出现在城门处。
“进城了!大军进城了!”
整齐划一的马蹄,踏动著地上的石板。
清脆的马蹄声,仿佛不断敲动著的战鼓。
让人目眩神摇,汹涌澎湃。
这个时候姜婉也顾不得自家婶娘了,有些慌乱地再次理了理云鬓。
然后死死抱著怀里的冬衣,伸长了脖子往城门处看去。
只是她身处的这个位置,稍稍有些靠后。
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那些入城的镇辽军。
不过,她还是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快看!头角峥嵘,身披鳞甲!好神骏的异种!”
“那角是龙角吗?真威猛!”
“还有他们的军旗!龙首狼身的异兽……咦,以前怎么没见过?”
面对这样的疑惑,有消息灵通的很快便解释道。
“什么异兽!那叫睚眦!龙之九子之一!”
“那应该是咱们镇辽军别部之一的陷阵营!”
“那位身胯异种的将军,应该就是那位带著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的韩司马了!”
说著,见身边众人露出不解的眼神。
于是有些得意地傲然道。
“就是那位在定北城下,阵斩两尊蛮狗法相大能的那位!”
定北城下阵斩两尊蛮狗法相大能,这事大家都知道。
但‘以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这个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说话的那人,也是因为家里有人在将军府做事,才隐隐听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