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虎冷硬的脸上,双目微红,喟然长叹一声。
“只要绍哥儿不嫌叔父身份低微,这一声‘叔父’愧受了便是!”
看著姜虎一副刑场行刑的艰难模样,韩绍这次是真的笑了。
这等外表冷硬的汉子,内里最是柔软。
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
闲叙了几句之后,韩绍这才将李文静当时的话,在姜虎面前复述了一遍。
刚刚平复了几分情绪的姜虎,顿时又是一阵愕然。
镇辽长史,要收婉娘为义女?
怎么可能?
姜虎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别的地方的长史,他不知道。
这镇辽城中的李长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但本身修为通天入仙。
本身权势更是大得吓人!
名义上是镇辽将军的副手,但实际上一人执掌整个幽州的民事、庶务。
如果说那位幽州城中的幽州牧,被称为纸糊州牧的话。
那李文静此人,就是实际上的幽州牧!
而这样一位居于云端的实权人物,又怎么可能跟他们这等庶民之家生出瓜葛?
哦,不对!
回过神来的姜虎,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然是因为绍哥儿。
“绍哥儿你看……该不该应?”
能被镇辽长史这样的真仙人物,对于姜婉这样出身庶民的女子来说,肯定是鱼跃龙门。
无论地位还是身份,都将不可同日而语。
姜虎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对韩绍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而眼看姜虎这一转间,又将问题重新抛了回来。
韩绍也是颇感无奈,只能道。
“这种事情当由叔父做主,不用顾忌我。”
说完,怕姜虎听不懂,直白道。
“叔父放心,对婉娘来说是好事。”
这么一说,姜虎顿时就明白了。
于是在瞥了一旁微微出神的姜婉后,便断然道。
“那便允了吧!”
出身平凡,就该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机会。
能有了这个‘长史义女’的身份在,就算是……为妾,也是贵妾!
再有绍哥儿护持,断然不会在内宅让人欺负了去。
这些天,姜虎也算是想通了。
绍哥儿腾飞得太快,太突然。
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反应不过来。
有些事情虽然对于婉娘来说,并不公平。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强与弱,贵与贱。
这些东西本就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公平。
既然改变不了,就只有默默接受。
这一点,于生死之间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姜虎,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只希望婉娘这妮子,能够接受吧……’
不接受又能如何?
除了让绍哥儿为难,并不能改变什么。
毕竟越是身处高位,越是身不由己。
……
晚间的时候。
熄灯就寝之后,姜婶翻来覆去了一阵,忽然道。
“绍哥儿现在算是真的显贵了吧?”
姜虎嗯了一声。
“那他……什么时候跟咱乖囡完婚?”
姜虎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家婆娘讲。
不过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姜虎依旧沉默。
姜婶有些失魂落魄道。
“我就知道……”
彻侯啊!
自打知道韩绍封侯之后,一向好显摆的姜婶,不但没有为此高兴,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毕竟她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又不傻。
那句山鸡哪能配凤凰的俗语,还是听说过的。
过去她不大看得上的那小子,一朝咸鱼翻身,反倒是成了‘凤凰’了。
她家乖囡……
“哎,早知道当初就该将事情咬死了,定下来!”
姜婶有些不甘地自语著。
只是这世上又哪有这么多‘早知道’。
身前人,哪看得到身前事。
“那小子……不会不要我家乖囡吧?”
姜虎呵斥了一声“什么那小子!那是冠军侯!”
说完,见姜婶口气紧张,叹息一声道。
“那倒不会,绍哥儿是个念旧情的人,不会舍了婉娘的。”
姜虎口气不好,可姜婶反倒是放下心来。
只是她此时也明白过来,有些事情怕是奢求不了了。
所以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姜婶终于没忍住再次开口道。
“我上次让你脱了这身甲,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见姜婶旧事重提,姜虎默然了一阵,便道。
“不行。”
姜婶有些急了。
上次出征,她就吓坏了。
早就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怎么不行?绍哥儿如今也显贵了,乖囡有绍哥儿在,勉强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你个老东西也该颐养天年了!”
姜婶这般急切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听说那小子封侯之后,竟然将封地定在了定北城。
那鬼地方紧挨著草原,哪是人待的地方?
没准儿哪一天又开战了呢?
对此,姜虎断然道。
“不行!就是不行!”
“绍哥儿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这个时候我这个叔父,怎么能退缩?”
见姜婶还要说什么。
姜虎忽然叹息一声,小声道。
“就算是为了婉娘,我也不能退。”
自古娘家,才是女子在内宅的底气所在。
那位李长史认婉娘为义女,算是解决了婉娘的身份问题。
可这种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毕竟太虚。
哪能真正当成依凭?
婉娘父母早逝,能靠的只有他这个叔父了。
这个时候他这个叔父不拼,又有谁能为她拼一把?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眼看子侄身处困境,却无可奈何的无力感了。
年过半百的他,已经没什么男儿的凌云壮志,可供他挥霍和畅想了。
余生似乎也就这点念想了。
只要子侄安康,又何惜此身?
这就是姜虎。
这就是他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