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从府库中翻出了尘封已久的藩王仪仗,以及一路侍奉的寺人、宫女。
站在神都镐京外的姬九。
没有理会身边那些突遭变故,而显得惶惶不安的寺人、宫女。
而是遥望著身后那座‘囚禁’了他无数年头的监牢。
他赌赢了。
成为近千年以来,出京就藩的第一人!
姬九本以为自己会放声大笑。
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过去所拥有的一切记忆,都在这座世间最宏伟、壮观的神都巨城之中。
记忆中温柔如水的‘母妃’,葬在这里。
当初那个用凉薄手掌牵住自己,告诉自己‘共荻,可为殿下而死’的男人,也葬送在这里。
这些美好的落幕,就像是这冬日凋零的落叶。
饶是早已疯癫、扭曲的姬九,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伤感。
他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区区镇辽城,区区小卒,就让自己一下子输掉了所有。
自己此刻拿命跟自己父皇赌来的。
也不过只是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已。
想到宗正寺那些人有如送瘟神一般,将自己打发出城的那一幕。
姬九嘴角咧起一抹狞笑。
‘孤的那些皇兄一定高兴坏了吧?’
‘自己这个皇族的笑话,终于滚蛋了。’
没有他们的示意,那些宗正寺的狗奴面对自己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皇子,哪有这般爽快?
不过没关系。
孤会回来的。
就算他流淌著一半异族的血脉,又如何?
君不见。
上古禹皇治世时期,青丘涂山氏尚能成一朝帝后。
其子亦是继承帝统,无人置喙。
由此可见。
只要实力强大,又有足够匹配这份实力的心性,这些都不是问题。
姬九冷笑著,便准备放下幕帘,示意车队南下。
可就在这时,他神色一怔。
“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要回来。”
听著耳畔熟悉的漠然语调。
姬九下意识往神都巍峨城头的某段望去。
视线中那一位登临人间至尊之位一甲子的大雍帝君,不知何时华发已生。
虽说眼神依旧锐利、威严,可那眉眼间的皱纹却是隐约可见。
帝君日将老矣。
早已没有了当年为了登临帝位,屠戮一切敌的无情与狠辣。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真正的老父。
目送著这位被逐出家门的逆子远去。
这一瞬间的触动,让姬九心中很不舒服。
没有下车叩拜。
甚至没有任何一声言语。
默然放下幕帘后,只道。
“启程,南下。”
车轮滚动的那一刻。
姬九忽然心中有感,再次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神都镐京。
一列由女子组成的骑军,策马而至。
奢华马车中那道若隐若现的大红凤袍,有如赤色流火在其中燃烧摇曳。
“皇长姐?”
姬九有些讶异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送一送皇弟。”
姬语调听不出情绪。
姬九失笑。
“皇姐有心了。”
远比他这个藩王仪仗还要奢华许多的长公主马车中,姬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去了镇辽城,见过那位新晋冠军侯?”
听到这话,姬九笑意更明显了。
“皇姐莫不是特意来取笑皇弟?”
他可不相信,以这位皇长姐的耳目,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没有接姬九的话,而是继续问道。
“你觉得那位冠军侯如何?”
哪壶不开提哪壶。
姬九觉得这位从来未跟自己亲近过的皇长姐,实在不是个东西。
正沉默间,忽然听到姬道。
“让他做本宫的驸马,你觉得如何?”
姬九闻言,僵硬的脸色闪过一抹震惊与讶异。
而后瞬间展颜一笑。
“那太合适不过了。”
有趣!
真是有趣!
没想到这临走之前,还能听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姬九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你觉得合适?”
面对姬的问话,姬九毫不犹豫道。
“那位冠军侯人中龙凤,连孤这个大雍皇子都栽了跟头,如此人物配皇姐这样的九天神凰,如何不合适?”
奢华马车中沉默了一阵,而后说道。
“善。”
说完,奢华马车在一众鸾凤卫的护卫下,掉头远去。
‘这是来警告孤,不要动她看中的人?’
姬九眼神玩味地看著姬离开的方向。
笑了。
眼看著藩王仪仗离神都越来越远。
姬九终究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了同样越来越远的镇辽城方向。
‘宿命么?’
龙生九子。
九子螭吻,鱼龙之属,平生好吞、好望。
他化自在、觊觎帝座,应了这【好吞】之名。
至于说【好望】……
‘是说孤此生终究只能远观、眺望,却求而不能得么?’
姬九面上现出一抹癫狂的笑意。
‘可惜孤不信命!’
……
皇子就藩。
太康帝这一出彻底打破祖制的举动。
不出意外,还是引起了整个朝堂的震动。
只可惜这一次太康帝的动作太快。
等到朝臣们反应过来,饱含怒火准备前往甘泉宫劝谏的时候。
曾经的九皇子,如今的南海郡王,早就已经带著藩王仪仗出京了。
开玩笑!
如今的这大雍天下,有他们替姬氏、替陛下镇守各地。
哪还用得著皇子亲自‘操劳’?
皇子就该关在神都这个兽笼中,否则一旦成势就是滔天大祸!
所以他们一边叩响了南宫大门,誓要给个说法。
一面派出强者前去……截杀!
誓要将这等【不正之风】的苗头,生生扼杀萌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