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今日这般坐下来谈论一番,不也解决了问题?
面对姜虎的质疑,韩绍神色间没有丝毫不满。
因为他知道姜虎并不是在责备自己,只是在替自己担心。
怕自己骤然显贵,被力量和地位迷失了双眼,最终行将踏错,酿成苦果。
韩绍看著姜虎淡淡一笑,想了想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忽然道。
“叔父还记得隔壁柳家,曾经养过的那条狗吗?”
见姜虎神色愕然,韩绍笑道。
“小时候,每一次我路过柳家,那条恶犬都对著我狂吠不止。”
“有一次我提著肉食路过柳家,那条恶犬上来就咬住我手里的肉食,不管我怎么吓唬它都不松口。”
“我没办法,捡起一根木棍,重重地砸在它的头上,砸得它头破血流,这才让它松口,保住那块肉食。”
“那条恶犬从那以后,才对我真正恭敬起来。”
姜虎闻言,仔细回味了下韩绍的话。
这才明白过来。
如今的这些大族、宗门,就是当初柳家的那条恶犬。
咬在嘴里的肉,又怎么可能轻易吐出来?
非要一棍子重重砸在它的头上,砸得它头破血流,它才会松口,才会感觉到畏惧。
换而言之,若不是韩绍近乎屠光了他们的人。
若不是韩绍一道神念便将他们一尊第六境打得半死。
这些大族、宗门中人,哪会这般冷静地听他韩某人说话?
哪会这般容易就表示会守他的规矩?
醒悟过来的姜虎,目光怔怔地看著眼前这个自己看著长大的少年郎,熟悉中似乎带著几分陌生。
小片刻之后,忽然笑了。
“绍哥儿竟从小就有大智慧,是叔父驽钝了。”
韩绍笑著给姜虎再次续了一杯酒水,然后举起手中的酒盏与姜虎轻碰了一下。
“绍年少轻狂,叔父老成持重,能有叔父护持,是绍的幸事。”
姜虎闻言,心中一阵惭愧。
可随后却仿佛想通了什么,哈哈笑道。
“只要绍哥儿不嫌叔父老迈昏庸,叔父哪怕霍出这条命,也会帮辅绍哥儿成就一番大事业!”
说著,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韩绍看著姜虎离开的背影,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那话不是虚伪客套。
姜虎的存在,确实是他的幸事。
最起码有他,有公孙辛夷,有姜婉,才会让他觉得他此时身处的这方世界,不是一款单纯骑马砍怪的简单升级游戏。
提著酒壶抿了一口酒水后,韩绍冲着虚空道。
“请罪的奏疏,准备好了?”
中行固踏步走出虚空,恭恭敬敬地递上一道文书。
“请侯爷过目。”
韩绍抖手间,奏疏在面前展开。
蛮骑破城,这事可大可小。
哪怕没死多少人,但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与其被别人捅出去,还不如自己报上去。
只要太康帝对他的信任还在,自然不可能因此褫夺了他的爵位。
无非是先前积累下来的名声,有所污损罢了。
不过有了那五千蛮族首级填补,想来影响也不会太大。
所以在一眼扫过奏疏的内容,见没什么问题之后,韩绍便点头道。
“就这么发吧。”
……
时间晃眼即过。
年节的喜庆,似乎须臾间便落下了帷幕。
总会让人免不了在心中生出几分唏嘘与意犹未尽。
神都镐京。
作为一名微末小官的赵乾,看著眼前这被薄薄晨雾笼罩的皇城,回想著前些时日的热闹,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今年恰逢今上登极甲子。
年节之时,一场热闹的庆典,自然是免不了的。
只是繁华落下之后,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百姓如此,他这个微末小官自然也是如此。
拖著几分不情愿的步伐,赵乾终究还是来上衙了。
“这般日复日、年复年的重复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若他是世家出身,这朝堂之上还有个盼头。
只要熬上几年资历,或许等待自己的就是青云直上。
可惜他不是。
若他有个名门大宗作为背书,也不算绝望。
至少朝堂之上混不下去,还能调往地方。
假以时日,就算不能成就一州牧守,也能担任一方郡守、县令。
只可惜啊……
他也不是宗门中人。
这样一来,或许直到耄耋之年,自己垂垂老矣,也依旧是今日这般吧……
想到这里,赵乾强忍著心中的苦涩与愤懑,笑著与同僚见礼。
又忙不迭向上官叩拜。
然后才浑浑噩噩地在署衙班房内坐下,开始处理起繁杂的事务来。
好在年节刚过,并没有什么大事。
大雍各地递上来的奏疏,也大多是说些喜庆话。
反正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废话。
只是这种奏疏看似除了浪费纸张和朝廷运力,毫无意义。
实则暗藏玄机。
最起码赵乾单单只需要看一眼这些奏疏抬头,便可知道这些地方官员哪些是归属于北宫,哪些又是属于陛下的南宫。
不过这些太过高大的东西跟赵乾这样的微末小官,关系不大。
他只是感慨近些年来,归属于南宫那边的奏疏越来越少了。
这让赵乾心中不禁替那位陛下感到有些难过。
毕竟真要说起来,以他的出身能当上这等微末小官,还得感激那位陛下早年的一些举措。
只可惜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那位陛下给了他们这些寒门子弟的希望,也仅此而已。
反而是这种看到希望,又轰然破碎的感觉,更让人绝望。
甚至让人忍不住心生怨恚。
赵乾脑海中胡思乱想著,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毕竟这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的简单工作,早已化作了肌肉本能。
根本不用费什么脑子。
只是随著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
临近下职的时候,赵乾手中机械的动作,忽然一顿。
来自幽州的奏疏?
赵乾心中一动,下意识放缓了手中的动作,仔细看去。
这一看之下,赵乾脸上麻木的神色,瞬间一变。
三千蛮骑入寇冠军城!
破城而入,杀戮无算!
冠军城!
他们一众好友私下聚会,时常挂在嘴边的地方,赵乾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座曾经名为定北城的城地。
正是如今是那位冠军侯的封地!
这怎么可能?
赵乾赶忙查看起这封奏疏的署名,发现是一座临近冠军城的郡县,顿时心中一沉。
而他这番神色变化,顿时引起了身边同僚的注意。
“怎么了?可是哪里出事了?”
听闻这话,赵乾下意识摇头道。
“没什么,估计是早间吃坏肚子了。”
说著,赵乾悄无声息地将那封奏疏丢掉了一旁。
而后作势起身前去如厕了一番。
等回来之后,便故作平静地继续翻看起其它奏疏。
这一翻看之下,顿时又找出了几封有关此事的奏疏。
赵乾一咬牙全部私自扣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