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韩绍准备夸赞她几句的时候,云婵却是鼓起了勇气,有些委屈道。
“侯爷,婢子能不能不当这个宗主?”
“婢……婢子不想当什么宗主,只想在侯爷身边当个女侍,这辈子就知足了。”
只能说这世间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云婵出身商贾之家,父亲行商遇害之后,家道中落沦为身份低微的女侍。
一辈子身处深宅大院的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当个虞夫人那样的金丝雀。
让她当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宗宗主,著实有些超出了她的想像。
心中惶恐不安,自是不待言说。
只是面对少女的哀求,韩绍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伸手挑起少女粉润的下颌,神色漠然地摇头道。
“不行。”
而就在少女一颗心被无情践踏,正一点点坠入深谷的时候,韩绍却是忽然露出笑意,声音温和道。
“放心,有本侯在,你怕什么?”
“本侯会帮的。”
说著,韩绍声音带上了几分蛊惑。
“只要你做得好,等事成之后,本侯会在这后宅之中,给你留一个位置。”
“到时候你以一方宗主的身份入门,本侯自然会给你足够的体面与风光。”
姬妾,也分贵贱。
贵者,仗著郎君的宠爱,甚至能跟当家夫人一较长短。
贱者,送人发卖,也只是等闲事而已。
眼前这少女,韩绍不可能像对待公孙辛夷和姜婉一样用心。
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还是以名利诱之。
这也是韩绍如今最不缺的东西。
也是韩绍最擅长的手段。
果然韩绍这话,少女动心了。
人活于世,谁又可能真正无欲无求?
相较于没名没分的女侍婢子,‘云夫人’这个称谓,显然更有吸引力。
娇媚的眼神一阵挣扎之后,云婵在看到韩绍那张面冠如玉的面容,心中那份独属于少女的情思翻涌,终于不再抗拒。
只是用哀婉不舍的眼神看著韩绍,期期艾艾道。
“但求日后婢子不在侯爷身边,侯爷莫要忘了婢子……”
韩绍失笑。
揉揉少女的脑袋,和声安慰道。
“怎么会?婵儿为本侯奔波辛劳,本侯自不会忘却。”
这种渣男语录,韩绍可谓是信手拈来。
不过就目前的局势而言,还远没有到要将云婵放出去的时候。
一阵安抚,稳固了少女的‘忠心’之后,韩绍也被撩拨了几分兴致。
“刚刚婵儿说,如今剑道已有小成。”
“本侯倒是要考较一下。”
说著,见云婵闻言就要起身为自己演练,韩绍伸手拉著她摇头道。
“不用如此麻烦,本侯自有利剑一柄,便先借于婵儿试剑吧!”
云婵闻言,眨了眨懵懂的眼睛,似乎等他赐剑。
等反应过来,顿时晕红了脸颊。
……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午时之前,暖阳尚且高悬于空。
不到半个时辰,便密布起了乌云。
片刻之后,打开的窗棱外,便滴滴答答落下了雨点。
而后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韩绍维持著斜倚在软塌上的姿态,那道幽北堪舆图充作的屏风外,一道身影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
很懂规矩地没有抬眼去窥探里间。
“侯爷,神都来信。”
韩绍伸手摄来密信,查看了下密信密印是否完好后,没有急著去看。
挥手示意那六扇门番子退下后,伸手递给身前的云婵一盏茶水。
“谢……侯爷。”
听著她有些异样的嗓音,韩绍失笑一声。
“以后,不用勉强。”
云婵垂首轻拭了下嘴角,拢了拢散乱的衣襟,小声回应道。
“侯爷恩赐,婢子不敢……不敢糟践……”
看著她这副柔顺的模样,韩绍莞尔一笑,不再多言。
旋即拆开了手中那封来自神都的密信,强大神念一瞬扫过,便将内容了然于心。
密信信纸飞出窗棱的一瞬间,便燃起了火光,化作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韩绍趁势将目光望向窗外渐渐连成一片的雨幕,口中不无感慨道。
“下雨了……”
云婵小心饮了一口侯爷赐下的茶水。
心说,不是早就下了么?
她不懂侯爷说这话的意思,却能感觉到或许跟那封来自神都密信有关。
心思敏锐的她,觉察到侯爷的心情似乎因此变得有些阴郁。
试探著让自己靠近侯爷,想要以此来舒缓侯爷的心情。
见侯爷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才大胆地将如水的身躯依偎在他怀中。
神色缱绻、依恋,看不出半点先前那副清冷剑道仙子的模样。
然后顺著侯爷的视线,也望了窗外的雨势。
“侯爷,雨下得好大。”
韩绍颔首嗯了一声。
【……暴雨如洪,一旬不止……大水席卷七州之地,淹没生民无算……】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历来洪水退下之后,疫病必生,到时候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如果是天灾,还能接受一点。
但要是人祸呢?
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是因为贤者时间的缘故。
这一刻的韩绍,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地提不起深究的心思来。
哪怕他知道如果是人祸的话,对于苟在边地的自己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一下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根本不可能虎头蛇尾。
后续的手段,才是山洪爆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可他还是有些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一刻,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曹操那首【蒿里行】描述的场面,很快便会在此世间上演。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罢了,闹吧,闹吧,老子在这里,等著你们玩砸了……”
等你们玩砸了,老子收拾起来,也能轻松一点。
至于其他的,现在的韩绍就算是有心,也无力。
而就在韩绍抱著怀中美人娇躯,准备小睡片刻的时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韩绍忽然又吩咐道。
“派人南下,去取一些那些黄天道人治病救人的符回来。”
说著,又强调道。
“尽快。”
很快外间传来了回应。
“喏!”
……
每逢大灾大劫,其实都是有预兆的。
就好比今年这个暖和得过分的晚冬、初春。
年节时,就连幽州这样的苦寒之地,也盛开了桃李。
当是时,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今上登极甲子的祥瑞之兆。
大喜之下,不少百姓兴奋地还奔走相告了一阵。
可随著时间过了六月,南方数州之地的暴雨,便连绵不绝。
很快便化作了灾劫。
滔天的洪水,漫出了高高的河堤,淹没了百姓们赖以生存的田地。
而后势不可挡地向著他们的家园漫卷而去。
几乎是转眼间,便席卷了一切。
别说是小镇乡野了,就连一些县城也没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