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边军一小卒 第455节

  姜婉摇头,示意无碍。

  而后就这么靠著一旁的矮榻上,取出一旁的一沓书信细细翻看起来。

  看著信笺上熟悉的字体,这位在外人面前一颦一笑都极为得体的新晋贵女,时而缱绻轻笑,时而绣眉微蹙,时而……

  诸般种种不断变幻的表情,一旁陪著她一起吹冷风的女侍,倒是早已见怪不怪。

  毕竟类似这样的场景,不说每日都能见到。

  但也差不离了。

  从年初早春的第一封信,到现在的深秋临冬,原本单薄的信笺日渐厚实。

  饶是女侍尚不知道情爱为何物,还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名为思念的情绪。

  不过有时候,这位主家娘子兴致来了。

  也会跟她诉说一些这些她跟这些书信主人之间的故事。

  说完,还会饶有兴趣地问她。

  若是日后她有了心仪之人,该如何如何?

  每逢此时,女侍都会讷讷不得言。

  心仪?

  这种事情对于她们这样的奴仆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了。

  喜欢又如何?

  不喜欢又如何?

  似她们这些女侍奴仆,哪有资格谈这些?

  等到岁数到了,姿容出众的,运气好的话,还能沾一沾主家郎君的床边,搏一个贱妾的名分。

  运气不好,便只能沦为家妓,用来招待府中贵客了。

  要是姿容一般,便由主家指配给同为奴仆的男子。

  生下孩童,无论男女,也是奴仆。

  唤作家生子。

  周而复始,谓之宿命。

  ……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渐渐亮了。

  骤然被推开的寝卧房门,吓了女侍一激灵。

  随后便看到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大步走进房中。

  见姜婉就这么一袭单薄衣衫靠在窗边的矮榻,小脸被吹得通红,当即大著嗓门叫嚷道。

  “乖囡!你怎么又这么不爱惜自己!”

  “这天寒地冻的,要是著了凉……”

  说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替姜婉掩起了敞开的窗户。

  而面对这一阵半责骂半心疼的呵斥,姜婉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婶娘还是那个婶娘。

  哪怕如今身居高宅,锦衣玉食,别人对她的称呼也由过去的姜家婆娘,换作了今日的姜夫人。

  可这些外在的东西好改,性子却是改不了了。

  什么高门体面,什么贵人体统,她一样也记不住。

  整日咋咋呼呼,一如往昔。

  不过这样也好,自从去年那场战事之后,绍哥儿变了,叔父好像也变了,就连自己也是一样。

  一切都在变。

  唯独婶娘没有变,这就很好。

  “婶娘,我错了。”

  姜婉笑著求饶一声。

  只是这般不走心的求饶,自然瞒不过姜婶。

  见她手中握著的信笺,顿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就知道惦记那臭小子!”

  “你惦记他,他可曾惦记你?”

  姜婉闻言,认真道。

  “惦记的。”

  说著,扬了扬手中的信笺,似乎要证明什么。

  姜婶见状,顿时带著几分埋怨,愤恨不平道。

  “惦记个屁!就你傻,写几封酸信,就将哄得不知道北了。”

  “真挂念你,就不会将那姓虞的骚狐狸带在身边,天天快活了!”

  当初韩某人的风流韵事传到镇辽城的时候,津津乐道者不少。

  姜婶也有所耳闻,自然是气的不轻。

  就算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还时不时地拧出来碎嘴一阵。

  对此,姜婉有些无奈。

  其实对于那名为虞璇玑的女子出现,姜婉说半点都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但要说有多在意,倒也谈不上。

  这世上的男女之事,对男子终究还是宽容的。

  寻常百姓,家资丰厚一些,尚能纳妾。

  更遑论一位彻侯了。

  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大抵上也只是某些女子年少闺阁之时的天真幻想罢了。

  或许是见过姜虎两夫妻膝下无嗣的苦恼。

  姜婉一直就没有这样的幻想。

  反倒是觉得能多些姬妾为他的绍哥儿开枝散叶是一件好事。

  子嗣多了,家业才能昌盛。

  这某些特定的时代,可谓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一点,男子懂,女子自然也懂。

  不懂的人,怕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吃绝户】一说。

  只是听得婶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替自己委屈,姜婉也没有解释太多。

  父母故去的这么多年,自己这个叔母早就成了母亲一般的存在。

  见她这般跟自己絮叨,姜婉不但不觉得烦躁,反倒是感觉很舒心。

  毕竟人心是复杂的。

  能有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付出的人,是她姜婉的幸运。

  等到婶娘说完,姜婉才起身放下手中的那沓书信,小心仔细地归整好,将之收起。

  而后才道。

  “绍哥儿在北地,不是快活,是做正事。”

  见自己碎嘴半天,竟只是换来这话,姜婶鼻子差点都气歪了。

  可看著姜婉眼神里的认真,终究还是颓然道。

  “你这妮子就是个傻的。”

  傻?

  姜婉笑笑,不置可否。

  换好衣物后,便坐在了梳妆台前,任由那半天不敢吱声的女侍替自己侍弄妆容。

  等做完这些之后,又陪著婶娘用完了早膳。

  期间,见婶娘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姜婉道。

  “婶娘有事?”

  姜婶闻言,脸色微微涨红,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婶娘也……也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这识……识字难不难?”

  就算有儒家有教无类,也不是所有人都识字的。

  除了某些阶层有意为之外,无论习文还是练武,都是需要花费的。

  而普通百姓活著,就已经很艰难了。

  姜婶孤女出身,能与姜虎这个军中武夫结合,也是一番因缘际会的造就。

  自然是不识字的。

  说完,见姜婉看著自己,姜婶低垂眉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要是太难,就算了。”

  “我就是……就是想给叔父写封信……”

  她也是想姜虎想得紧了。

  这大半年来,随著韩绍在冠军城日久,与镇辽城的往来也日渐多了起来。

  书信自然也方便了。

  期间,姜虎捎了几封家书来,都是姜婉帮她念的。

  她想给姜虎回封信,可有些体己话,她却不好意思让姜婉这个晚辈代笔。

  所以犹豫了良久,她才鼓起勇气问了姜婉。

  此时的她哪有昔日于市井之中威风八面的模样,又哪有前段时日手撕某家贵妇的豪气。

  期期艾艾,就像是一个胆怯的孩童。

  姜婉见状,莫名的心头微酸,上前牵住婶娘有些瘦弱、粗糙的手,柔声鼓励道。

  “不难的,只要婶娘想学,婉娘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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